“能得王妃照拂,她也算不得命苦。”元令仪以袖掩面,啜了口花酿,清甜润喉,着实美味。
“我能照拂她什么呀……”花青羽神色不变,只是眼神瞬时黯淡三分。
她不自觉地将孩子抱得更紧了些,“我福薄,未能为王爷生个一子半女的,如今让王爷无后,实在是罪过。”
元令仪眼见她戚戚哀哀,却并不接话。
今夜冒然邀她前来,属实是蹊跷甚多,若是一味被她牵着鼻子走,只怕又生变故。
“看我,尽说些不合时宜的!”花青羽又登时变了脸,直让元令仪看得眼花缭乱,“可给这孩子起了名字?”
“现下只是取了小字。”元令仪视线落在孩子身上,“叫冉冉。”
“冉冉?”花青羽不禁轻声重复道,“好名字……”
新叶初冉冉,初蕊新菲菲。
冉冉,至此新生。
“可要给这孩子取个名字?”花青羽追问道,“这孩子一日一日地大了,若没有个好名字,可不得被人笑话……”
“我日后会将她带回府中,留在母亲膝下。”元令仪眼见她一直纠结于此,只好无奈应答道,“这名字,还是想要母亲来取。”
花青羽脸上笑容不变,只是神色略微黯淡,“要养在你母亲膝下吗?”
“是。”元令仪顺势答道,“早已向家中去过书信,母亲也已应下此事,只待我游历归家后,将这孩子入族谱。以后,就是我元家的女儿了……”
“如此安排,甚好……”花青羽轻轻将婴孩放到温了了怀中,“只是,我与这孩子亲人皆是旧相识。”
此话刚落,元令仪心弦顿时绷紧。
花青羽自今日起,宴席满是故人喜好,眼下又皆是旧相识,铺陈设某许久,为的就是这一刻。
“这孩子,着实合我眼缘……”花青羽轻声说道,“我想认她做女儿,入皇室宗牒,给她郡主身份。”
花青羽话毕片刻,元令仪仍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半晌唯有反应。
“只是,家中已准备妥当,父亲也与家中各位叔伯函信问询这孩子。”元令仪柔声说道,“更何况,这孩子是我在刀山血海之中救下的,我与她的缘分,属实不浅。”
“我知你心意。”花青羽缓缓起身,“只是偌大的王府,若是没有个孩子陪伴,王爷与我,晚景属实凄凉。”
一个刺出利剑,却往往是虚晃一枪,看着凶险却不致命。
一个见招拆招,却向来是心知肚明,忍着苦痛却能求稳。
元令仪静静地立着,微微仰起头,感受着纷扰。
一丝清风抚起一缕碎发,飘扬落在她的面中,半遮半掩瞳孔,却让她神思更加清明。
商人重利,可他们也是人。
谁人不爱子,本就是人之常情,是什么让她忘了这道理?
是周帝步步算计高昱,让他受苦遭难十五年?
是周帝步步设计高照,让他如履薄冰半生?
亦或是周帝与裴太后,本非亲生却生生维系了数十年的母子情?
她捂住胸口,真切感受其中隆隆地跳动,不禁想到阆京城。
家中至亲尚在,勋贵望族,待孝期完毕,她便可以风光大嫁东宫,与高照长相厮守。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可她缘何觉得胸中空空如也?
她茫然地越过前庭,魂不守舍地推开边宅大门,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
“熙熙!”高照一把接住她,大声喊道,“赵霁!”
一滴泪倏然滴落,元令仪只觉得眼前漆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徘徊。
“真好……”
明月高悬,银辉洒满苏州城。
芸芸众生见月华无声,纷纷燃灯诉衷肠,明灭恍惚下,阖家团圆尽是梦。
“长姐怎么了?”元令微趴在床边,不住地为元令仪擦尽冷汗,急急地问向赵霁。
“忧思过重。”赵霁轻声说道,“好生休养,便好了。”
“长姐向来康健,怎么会因忧思过重就晕了过去?”元令微蹬地起身,一把推开他,急急去寻温了了,显然是信不过他的医术。
见她一溜烟儿地跑走了,高照才轻声问道,“仅是忧思郁结吗?”
“真当她是神仙?”赵霁看似恭敬,语调却是极尽阴阳怪气,“她在挹娄险些丧命,好生将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