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为了欢迎楚怀眠和秦负雪,乌兹族人举办了盛大的宴会。
在空地上,垒成小山一般的篝火热烈地燃烧着,炙烤到酥脆的肉香,混合着酒香传了出来,辛苦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围着篝火聚在一起,尽情地欢笑着。
有人翻出来珍爱的乐器,哼唱起了不知名的歌谣,立刻便有人附和地踩着节拍跳起了舞。
璀璨的星子密密麻麻的挂满了漆黑的夜空,沉甸甸地仿佛要掉下来,让人忍不住想要试探地伸手去接住它们。
秦负雪看着这些快乐的人们,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
楚怀眠说的不错,那个墨家已经逐渐远去了,随着改朝换代斗转星移,无论怎样追忆,那个曾经以裘褐为衣,以跂蹻为服的学派,那个门人弟子遍布天下,为自己的主张和事业九死不悔的政侠,已经永远地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如今留下的这个,即使继承了昔日的血脉骨髓,即使沿袭了昔日的称谓礼制,也终究不再是墨家。
可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没有了兼济天下那样宏图的理想,如今的乌兹找到了另一种蓬勃的生命力,他们在星空下饮酒,在篝火旁歌唱,肆意散发着野性的魅力,他们在白日辛勤的耕作,在一片荒原上重新缔造出人类的文明,至少此时此刻,在列国伐交频频战火不休的当下,他们此时此刻的快乐是如此的生动鲜活。
秦负雪忍不住伸出手抵住了醺然发胀的头,酒精使她的思绪更加的混沌,她愈发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一面为乌兹如今的自由自在而感到由衷的喜悦,一面又忍不住为那逝去的墨家而怅惋,毕竟那是个连史书都没能留下,只凭人们心口相传却仍然教人念念不忘的传奇。
更隐秘的,还有那一丝微不可查的不解和委屈,甚至夹杂着茫然的愤怒。
那样的仇,明明有着那样的血海深沉,他们怎么能说放就放下,他们怎么还能如此快乐?
凭什么?...
“七殿下,秦小姐。”一个清冽的声音打断了秦负雪的思绪。
秦负雪带着醉意抬起来头,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醒目的银发。
眼前女子一身墨色长袍几乎要融入到无边夜色中去,袍子上面用银线绣着繁复晦涩的图案,白发红颜,眸色清淡。
正是这一代的墨家巨子,乌兹族长——墨离。
如果说秦负雪是出尘的清冷,那么墨离便是纯粹的冰冷,再配上她一身黑白分明的装扮,令人不敢造次。
墨离先是面无表情地向楚怀眠行了一礼,便开门见山地说道,“之前燕郡主送来的粮食器具,乌兹已经收到了,多谢殿下。至于殿下要的冷香莲,约摸在三日以后便可开花,劳烦殿下再多等三日。”
楚怀眠和秦负雪闻言一喜,正要答话,便又被墨离打断道,只见她沉静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秦负雪,道,“明长老说你很强,墨离斗胆,向秦姑娘讨教一番。”
楚怀眠与乌兹相识已久,对于墨离的秉性也是心中有数,因此对她这般行径也不以为忤,但是秦负雪毕竟来者是客,怕她觉得冒犯,楚怀眠私下里握了握秦负雪的手,张口便要圆场。
秦负雪轻轻回握了去,冲楚怀眠安抚地笑了笑,示意自己浑不在意。冷香莲顺利到手,本是一件喜事,可她心中此时郁结难解,正好也借此有个发泄。
“得罪了。”墨离告罪一声,手中长剑往空中一扔,左手握住剑柄一抽,冰冷的剑气就向秦负雪扑面袭来。
“好剑法。”已有几分醉意的秦负雪言谈举止间较平日里多了几分恣意,她手持裁冰,寒星翻处,泠泠生辉。
两人战作一处,你来我往之间剑气四溢打得难解难分,白衣与墨袍时而交错时而并行,两人越战越勇,到后来,竟不约而同生起酣畅淋漓之感。
两柄长剑又一次架在了一起,秦负雪心中的憋闷散去了些,清浅的眸子中浮现出一抹笑意,她身形一荡,浮翩掠影般拉开了距离,墨离也没再去追,收剑回鞘,淡淡地道,“秦姑娘果然好剑法。”
“承让。”秦负雪拱了拱手,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嗅到一股极其诡异的腥臭味,这味道本就细微,混在肉香和酒香中更是教人难以察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冷香莲,可是叫老夫好找。”一声兴奋至癫狂的笑声响起,与此同时,距离最近的几个族人忍不住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变故陡生。
几人从暗中走了出来,杜仲手捧着一只寻药鼠,道,“恭喜师傅,有了这冷香莲,教主的寒髓丹便不在话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