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白月光将雕花窗棂的窗影重重地压在客栈上房鎏金纹的檀木桌上,窗外树梢枝丫被风撩拨,发出细碎声响,却依旧割不破这凝滞的寂静。
升平公主端坐在八仙桌一侧,红白华服便装裹着窈窕身形,衣襟处用金线盘成的祥云纹,随着她指尖无意识摩挲茶盏的动作,在烛火下泛着冷冽的光。对面的金镶玉斜倚在椅背上,挂脖红肚兜外罩着缇色短衫,袖口的丝带随着她翘起的二郎腿轻轻晃动,那双眼尾上挑的眸子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将传闻中这位娇纵蛮横的尊贵公主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
升平慢慢放下茶盏,眉间一点朱砂红随着动作抬起,印的更加鲜艳。“是你给我寄的密信?”尾音带着皇家与生俱来的压迫感。金镶玉不慌不忙地拢了拢鬓边卷发,银色圆环轻晃:“是。”她说话时,身后的窗纱被风掀起一角,恰好将外头高悬的“龙门客栈”酒旗映在两人中间。
“你究竟是谁?”她腕间的金玉镯子划过桌沿,发出细碎声响,金镶玉忽然倾身向前,茶香混着她身上的玫瑰香扑面而来,让升平忽然想起那封烧尽的暗红色信笺。
“龙门客栈的老板——不过是江湖上讨口饭吃的生意人。”她指尖绕着手里的红手绢打圈,又坐了回去,眼尾笑意未减,却让升平无端想起西域曾经进贡的一只赤狐。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只听得见后院传来伙计劈柴的咚咚声。升平盯着金镶玉腰间别着的两根交叉银色长刺,心中翻涌着密信上“共商大计”四个黑字。
就在她沉吟之际,金镶玉缓慢开口:“我与东厂结怨已久。”琥珀色的茶汤在杯中晃出涟漪,“而东厂那些带刀的狗,可都是太子手里最锋利的爪牙。”升平垂眸望着杯中沉浮的茶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当她再次抬眼时,窗外的冷光恰好偏了个角度将金镶玉眼底跳动的精光照得纤毫毕现。
“你费尽心思引本宫来此,”她顿了顿,语调冷得像腊月里的冰棱,“是要本宫帮你?”话音落下,整间屋子仿佛都屏住了呼吸,唯有外头的酒旗又在风中煽动,呼呼啦啦的飞扬着不明意味的节奏。
金镶玉靠着椅背,整个人陷在阴影与光晕交织的角落,她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腰间银刺,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是帮我,但我也想帮帮公主。”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眼眸微微眯起,似笑非笑的目光紧紧锁住升平的神色变化,仿佛要将这位尊贵公主每一丝情绪波动都尽收眼底。
升平握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指尖沿着杯壁泛白,仿佛要将那脆弱的瓷盏碾碎。金镶玉见状,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杯盏,琥珀色的茶汤在杯壁上划出一道道流光。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蛊惑,却又暗藏锋芒。
“公主可知,如今朝堂半数官员皆入太子麾下?”她顿了顿,抬眼望向窗外摇曳的树影,树叶在风中发出沙沙轻响,像是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陛下独宠公主,今年才将太子之位定下。那东宫之主四处广撒银钱收买人心,可无论他如何讨好,偏生在龙椅上坐得最稳的人,始终不将他放在眼里。”
“太子害怕。”金镶玉突然站起身,衣袂带起一阵风,慢慢走进升平公主,鬓边卷发与银色圆环耳饰摇晃缠绕,她的指尖重重划过桌面,在木纹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怕您分走圣宠,怕您窥破他的野心。所以早早与西域勾结私下囤积了三百石火药,就等着哪天逼宫篡位。”
她将茶盏推翻,茶汤顿时倾洒满桌,用指尖蘸了蘸漫不经心地在桌面画出火焰的形状,“就连陛下要将公主许配给郭暧,也是太子在背后推波助澜。”
升平眉间的朱砂红随着她拧眉动作揉在一起,月光在桌上蔓延的茶水中泛着细密的涟漪,倒映着她骤然阴沉的脸色。
这些暗流涌动她虽早有察觉,可当真相被人赤裸裸地摆在眼前时,仍不免感到一阵刺骨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金镶玉见状,不紧不慢地又给自己斟了杯茶,热气氤氲中,她的面容忽明忽暗,声音愈发清冷:“太子容不得您,谋逆之心早已昭然若揭。您以为他为何要将您嫁人?不过是怕您成为他登基路上的绊脚石。”
“你跟我说这些,是为了让我与他抗衡好帮你报复东厂?”升平突然抬眼,目光如刀,仿佛要将眼前人看穿。金镶玉放下茶盏,指尖轻轻叩击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如同敲击着命运的鼓点。她的眼神变得幽深而狠厉,月色恰好掠过她眼底跳动的恨意:“数月前,东厂曹狗率领百名番子,血洗了我在大漠的客栈,燃起的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