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乘风附和道:“对啊,人呢,方才还见他进来了。”
此刻,狭小逼仄的渡船上,容纳了五个人。
秦语先做好表情管理的心理建设。
她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之色,声音婉转娇柔:“什么人,没人啊,你们该不会是故意蒙骗我吧,根本没人来…”
借着月色,张独寒细细打量着眼前人,仿佛要透过目光将秦语看个透。
世间所有事,都瞒不过他的双眸。
他看到了她脖颈之上的那抹殷红。
只见她唇瓣微启,神色除了惊讶未有明显异常,他轻笑一声,招手示意她过来。
秦语慢慢挪动步子停在他身旁,“我确实没见到。”
话未说完,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迎面而来。
她震惊的睁大眸子,只见他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死死掐住她的脖颈。他像是故意的,指尖正巧落在刀刃划破的伤口处,能感受到他狠狠用了力。
张独寒眼神凌厉,话里无丝毫情感:“说,人在哪?你又是谁?”
他们分明只见人进,未见人出。
秦语吃痛皱眉,眼睑框着的泪珠瞬间滚落。
她用手握住张独寒的大手,试图挣脱开来,那只手却更加用力,她要喘不过气,禁不住轻咳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秦语眼神不经意朝向艎板处扫了眼。
“我…真的没看到…”她声音颤颤着,“我,我不是张大姑娘吗?”
张独寒见她哭的梨花带雨,鼻尖粉红,声音怯懦。他手上的力道缓缓松了几分,秦语却吓破胆,跌坐在地。
他蹲下身,用手捏起她下巴,冷冷看着她,“乘风,看看艎板下有什么。”
听闻此言,秦语瞳孔倏忽放大,对上他冷冽的眼。
“方才是有人来问路,不过肯定不是巽风,”秦语心虚道:“他走了,朝那边走了。”说着慌乱指了指。
“去,掀起艎板,”张独寒未理会她的话,反而饶有兴趣盯着秦语,“你在紧张什么。”
秦语的心狂跳,她想阻止,身子却似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下一瞬,艎板被掀起。
张独寒松手,朝船舱瞥去。
内里却空荡荡的,唯有层水珠。
秦语见状抹抹泪珠,悬着的心落了地,终于松了口气。好在未被张独寒这活阎王发现,否则横竖难逃严刑审讯。
不过,齐玉去哪了?
秦语反问:“张公子,我是紧张,谁被掐着快要窒息时还能不紧张?”
张独寒起身,居高临下垂眸看她,恶狠狠道:“莫说这些无用的,人是你放走的,有何事去大理寺狱说吧。”
他的身影在月光下伸展,罩在她身上,秦语眼前一黑。
他又看向谭疾知,凌厉道:“搜!大雪封路,要想逃出去,他除非生了翅膀。”
谭疾知称“是”后便下了船。
不等辩解,秦语便被陆乘风麻利反绑双手拽了起来,她开始慌乱挣扎,船内逼仄,稍稍晃动便一个趔趄不小心撞到了张独寒怀里。
张独寒低头看她一眼,挑眉不屑,落在她耳尖的声音很轻,却满是压迫感:“被戳穿便急着投怀送抱,你这样的把戏我见多了。”
一旁的陆乘风重重咳了几声,张独寒只看他一眼,他便假装突然想到什么快步下了渡船。
见张独寒的目光始终锁在她身上,显然并不相信她说的任何话。秦语索性道:“你明知今晚之事如此重要,为何要让我做接线人,前来之人只是问问路,你偏偏不信,”她顿了顿,见他眼神一凛,说着说着又努力挤出几滴泪:“你,你失职。”
“你到底是谁?”张独寒话锋一转,语气冰冷。
“我不都说了,张大姑娘。”秦语眸子闪烁。
“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秦语一惊,脑中轰然炸响,猛的抬眼看他。
张定帅……张殿帅!
他……是殿前司指挥使。
传闻张殿帅冷冽乖张,形如修罗,阴晴不定,杀人如麻,果不其然。
她指尖颤了颤。
“我叫织暖,潭州平人。”她说的很是坦诚,带着下位者的柔顺与卑微。
她曾听父亲提及过潭州,潭州地远,也无人如此闲会专门跑到潭州官府去查她户籍。
至于名字是她瞎编的,此刻她冷的要命,只想暖和些。
张独寒扫她一眼,眼下女子,肤白胜雪,体态娇轻,她全身都在抖,不敢再看他一眼。这是头一次有人胆敢说他失职,不过今夜之事,想来的确是他思虑欠周。
“乘风,将人带走。”他转身离开,没有再理会她的言语。
今日之举动,恐怕早已将寻人之事泄露,狮峰山,想必巽风短时间内不会再来。
虽雪已停,下山之路仍是难走,几人决定在风雪客栈暂住一晚,明日启程。
夜里,秦语被结结实实绑在客房的木柱上,饶是她再瘦,都无法挣脱钻出紧紧缠绕的麻绳,挣扎累了,片刻后她竟浅浅入了眠。
陆乘风从门缝瞥了一眼,见她睡着,便安心也去休憩。
——
另一面,齐玉听着周遭没动静,才浑身湿漉漉从河边爬了上来,趴在河岸大口大口喘着气。
半个时辰前,他意外发现船舱下有暗关,于是打开暗关跳进了冰凉刺骨的河里。由于机关,船舱灌进的水能从后侧小孔排进河里,陆乘风掀起艎板时,水并未完全排净。
齐玉水性极好,憋着气一路向北游了很远拐过弯临近岸边,才敲破沿岸的薄冰爬了上来。
这条曲折蜿蜒的小河并不长,直通北渡的濉河,一旦至濉河渡口便可一路北上畅行无阻。小河与地下水相连,水量充沛,在狮峰山下形成一汪湖水,也正是渡船停靠处。
齐玉上岸后才察觉,隔着凸出的山体,从他的视角里已完全看不到渡船。
夜色已深,山谷那边却传来悠扬的民谣声,是附近村民夜间狩猎用来壮胆子的:
“月儿弯弯高高挂,高山流水,游离山中……四顾苍茫,千里银妆,休逞强,不分天道,只见一弯落月照豺狼……”
凛冽的寒风吹在身上却丝毫不觉得冷,身体已然麻木,他仰面瞧着月亮愣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