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三点,太极宫正门承天门城楼上的报晓鼓敲响,随着鼓声传开,城内一百余所寺庙也撞响晨钟,一下下一声声鼓声钟声交织融合,唤醒整座京城。
市坊街道中渐渐出现人影,有人往城外去,有人往宫门来。
文武百官进了太极殿,一一站好。有位绿袍的小官喃喃道:“奇怪,我宅邸与相王府邻近,往日上朝路上总能遇见相王殿下,今日出门却不见殿下踪影……”
“王爷不是站在那里吗?”身旁的校书郎开口。
“是啊,那王爷从哪里来的?”绿袍感到十分困惑。
“你这么一说,我方才进来时,好似见到王爷从后宫方向走来。”校书郎回忆着道。
“后宫?”绿袍大吃一惊,按律王爷不得擅闯后宫,难道是陛下一大早宣召王爷?
他们猜测之际,裴既南走到了元重凌跟前,嘴角含笑道:“陛下昨夜劳累,今日须得休息一番,无法前来上朝了。”
闻言,元重凌紧锁眉头,眼中闪过沉思,“陛下昨夜怎么了?”
“无甚大事。”裴既南笑着与他打哑谜。
忽的瞥见裴既南脖颈间的一道指甲抓痕,元重凌身形一怔,似是受到了极大打击,他握紧拳头,几近咬牙切齿道:“不知王爷的脖颈处是怎么了?”
伸手摸了摸抓痕,裴既南露出暧昧的笑意,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得意,“被一只青色的猫儿抓的。”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震得元重凌险些站立不稳,他极力稳住身形,装作若无其事笑了笑,实则脸色十分难看。
裴既南则笑得惬意,浑身上下舒爽至极。
下朝后已是午时,裴既南知李晴央定未起床,便到风清殿寻她。果不其然,殿内紫檀床上被褥隆起,阿晴正沉沉睡在其中。
褪了外衫,裴既南上榻,单手支着头侧躺在李晴央身旁,静默抚摸着她肩上的牙印。
经过一夜的愈合,牙印已不再渗出血了,结出暗褐色凸起的痂,摸起来微微硌手。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李晴央醒转过来,眼皮动了动,她想睁开眼睛,可想了想又不睁了,她翻了个身,背对着裴既南。
裴既南察觉到她的动作,他凑过来抱住她,在她耳边温声说道:“陛下不问问,方才朝堂之上大臣们在议论什么吗?”
最近无甚大事,无非就是秋闱将至,众人大概是在讨论秋闱吧。说到秋闱,李晴央想起自己的武举,武举能否顺利进行仍是个未知数,她不如在秋闱物色一些人选,先培养起来。
秋闱着重考察儒家经典,世家大族中有无数藏书可供子弟学习,因而往往是氏族中举,寒门难以出头。想来此番秋闱中也会有不少世家子弟,不知其中可有元家人?
她正思索时,裴既南继续说道:“大臣们在说下月的武举如何办,该出什么样的题目,该录多少人。”
“武举?!”李晴央猛的睁开眼睛,又惊又喜地转头看他。
昨日朝堂上众臣对于举办武举的态度明明是不甚情愿,他们巴不得武举办不成,怎的今日会主动提及?
裴既南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眉尾扬起,眸中似有邀功之意。
她明白了,是裴既南先提起的,不然众人也不会那般配合。
“武举可为丰朝选拔新人才,着重培养些时日,往后我收复失地也好有人可用,此举利国利民,更是陛下心中大事,自然得早早准备妥当。”
裴既南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实则他心里清楚,他推进武举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向阿晴赔罪。
昨夜他血气翻腾,经不住诱惑,破了男女大防,理应向阿晴赔礼道歉,这武举便是他的诚意所在。
果不其然,听到武举阿晴就即刻转过头来了,不似他清晓闹腾她时那副满连嗔怪的模样,此时的她眼中无半分怨怪之意,仿佛已经接受了两人的关系。
“那你们议出什么来了?”李晴央问道。
“武举形制皆遵旧法,过几日礼部就会呈上详细奏章向陛下请示,而武举题目事关重大,臣等不敢擅自做主,还请陛下定夺。”裴既南说辞谦恭,似乎是在太极殿中向陛下禀报。
“题目……定什么好呢?”李晴央思索着,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
她拂晓才睡,到如今也不过两三个时辰,还未睡足,人又累又困,脑子一想到具体的事情便转不动了,直犯困。
“先睡会儿吧,等你睡醒了,我们再想此事。”裴既南双手扶上阿晴脸颊,粗粝手指轻轻摩挲她的肌肤,仿若在抚摸着一块稀世美玉。
他的声音轻且柔,跟摇篮曲似的,哄的李晴央不消片刻便闭眼沉睡。
浅浅的呼吸声传入裴既南耳中,与枝头的鸟儿叽喳一同消散在呼呼北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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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长垛、马射、步射、平射、筒射、马枪、翘关、负重、身材的选拔后,有九人在武举中脱颖登第,其中郭锻、于祝、杨勉最为优异,成绩不相上下,礼部侍郎无法决断这三人名次,就上书由陛下加试一场。
李晴央正好有一想法,便宣了三人前来殿试。
太极殿中,郭锻、于祝、杨勉闻言站立中央,三人魁梧高大,比之一旁的礼部侍郎大上一倍,不免令人暗暗惊叹。
传言道,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不知这三人是否如此。李晴央若有所思,开口道:“南有银越,北有上陵,西有西芝,敌国环伺,国内亦战争不断,依诸位之见,朕当如何应对这外忧内患?”
圣皇死后这十年间不少人占山为王,昔日统一强大的丰国早已四分五裂,每一片土地上都飘洒着士兵与平民的鲜血,而且周遭国家虎视眈眈,时常攻城略地,边疆百姓苦不堪言。
李晴央有心收复失地,奈何困难重重,她一时无从下手,因此想听一听旁人的看法。
闻言,郭锻拱手行礼,说道:“陛下,草民认为攘外必先安内,魏王占有富饶之地却不上供不纳税,钱粮所得均用于招兵买马,此乃一大忧患,当先讨伐魏王,一则可先发制人,打魏王个措手不及,二则收复富庶之地充盈国库,日后也好应对各方兵马。”
这话说得在理,况且魏王总是对自己下死手,李晴央早就想除之而后快了,她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于祝和杨勉,且看他二人是否有不同之法。
于祝:“草民与郭兄所见不同,魏王极善打仗,两军对垒定是一场持久战,届时打个一年半载都未必攻得下城,长久战争定会让国库雪上加霜,士兵心力憔悴,百姓怨声载道。
先发之战不如选银越,银越国小民少,胜率甚大。打了胜仗可以鼓舞人心,况且银越稻米一年三熟,若收入囊中可增添不少粮草,日后再与其他反贼交战,便是如虎添翼。”
“不错,攻打银越也是个好法子。”李晴央点头称是。她看向杨勉,觉得他第三个发言属实有些吃亏,好点子都被前两位说了,他恐怕得绞尽脑汁才能想出一番与众不同的说法。
杨勉不紧不慢地说道:“郭兄与于兄高见,都是可用之法。我只有一点想与陛下言明,无论出战何方,定要留足够兵力守住京城,以防万一。陛下方才登基,日后必大有作为,稳固皇城与自身乃首要任务,其余皆可徐徐图之。”
“此言在理。”李晴央对他的回答甚是满意,看来这三人不仅有武夫之勇,亦有将帅之谋,都是货真价实的人才,她可得好好利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