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计谋,这三人还真分不出个高下,但论私心,她最认同郭锻之语。
无他,只她极想向魏王报仇罢了。
李晴央莞尔一笑:“郭锻所言甚合朕意,赐为状元。杨勉为探花,于祝则为榜眼。”
“谢主隆恩——”郭锻于祝杨勉齐齐跪下谢恩,他们三人嗓门儿极大,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武举就此完美落幕,李晴央甚是开怀,她当即决定举办盛大的宫宴,与众人同乐。
晚间,麟德殿歌舞升平,十分热闹,郭锻于祝杨勉三位春风得意,与文武百官交谈甚欢。
觥筹交错之间,郭锻忽而脸色骤变,额头青筋暴起,他死死抓住自己喉咙,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佝偻着踉跄几步,随后倒在了地上。
欢快的气氛一下子变得严肃可怖,殿内鸦雀无声,李晴央想上前看个仔细,裴既南伸手挡在她跟前,示意她静观其变。
御医惊慌失措上去查看郭锻情况,片刻后,微微颤抖着上前来禀报:“陛下,郭郎中了鹦舌毒,已没了气息……”
李晴央眉头紧皱,心底一阵恶寒,她一脸难以置信:“怎会如此!”
在戒备森严的皇宫之中,竟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中毒,当场身亡。往深处想,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能如郭锻一般被毒杀。
她双手抚上自己的脖子,不由得后怕起来。
“鹦舌毒,中此毒者会口不能言,窒息而亡。他怎么会中这种毒?”裴既南满脸冷厉,用肃杀的语气问道。
御医:“郭郎中酒水中不知被谁掺了鹦舌毒,毒药起初只会让人脸红身痒,郭郎中醉酒,并未将异样放在心上。而后毒药在酒水作用下迅速蔓延全身,致使他暴毙而亡。”
“传我命令,严查此事!”裴既南面黑如墨,如罗刹般可怖,“今日谁上的酒,谁敬的郭锻,一一盘查清楚!”
在他眼皮子底下下毒,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若轻轻揭过,下一个伤的人恐怕就是阿晴了。
他定要将幕后真凶揪出来,让那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午夜,明棠宫。
好好一个宫宴变成一场悲剧,李晴央彻夜难眠,裴既南在她身边安抚着她。
“明棠宫的人我都换成心腹了,日后绝不会出一丁点差错。”
“你说,为何偏偏是郭锻。”李晴央此事已冷静下来,她思索着始作俑者计划今日这一场毒杀,背后到底有怎样的含义。
是想警告她?亦或是本来是想杀她的,阴差阳错杀了旁人?
裴既南给她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我之前查过郭锻,他身家清白。今日之前不过是一介武夫,未与他人扯上恩怨关系。”
“是不是他今日做了什么,给他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李晴央接过茶水,扑鼻而来一阵龙骨之气味,她顿时明白,这是一杯安神茶。
她知晓如今夜已深,该是安睡之时,可心中忧虑,不想明白此事,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眠的。
微微抿了一口茶水,李晴央将热茶捧在手中,回忆着今日之事。
殿试,点评,办宴……
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忽的灵机一动,她瞪圆双眼明白过来:“是祸从口出,是魏王!
郭锻在朝堂之上言明要讨伐魏王,魏王杀鸡儆猴,警告我等莫起这样的心思,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我与阿晴所思不谋而合。”裴既南点了点头,将她手中凉了的茶水接过来,“普天之下,只有魏王有这样的能耐能在宫中下毒,也只有魏王会因郭锻之言,盛怒之下夺人性命。”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李晴央咬紧下唇,眉头皱得更深。
“我自有安排,阿晴今夜先安心睡一觉。”裴既南将阿晴抱到床上,扯过床上的被褥盖在她身上。
李晴央双眼睁得大大的,没有半分睡意:“你要借此出兵,攻打魏王地界?”
裴既南一怔,随后笑意在眼底晕染开来:“知我者,阿晴也。”
这是件好事。李晴央垂下眼眸,心底暗道,最好他与魏王斗得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可不知为何,心底仍生出一丝不安,趁着皎皎月色侵袭全身,她骨髓中透出一抹冰凉。
“莫担心,我与他已斗过上百回,也该决个胜负了。更何况,这回我有女皇陛下相助,定能凯旋。”裴既南抚摸她的脸颊,为她抚平面上的烦恼与忧愁。
“可我才登基,势单力薄,于你并无过多助力。”李晴央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圣皇曾留下一枚调兵虎符,一半在上官那儿,一半在宣帅手中。若我能得那一半虎符,便能调遣宣帅之军,与我一同回击魏王。”
宣帅是圣皇在位时一手提拔的大将军,在众人之中颇有威望,圣皇死后他不服裴家掌权,作为中立的一方带着族人与将士移居宣城,过着安守一城的日子。
前些时日李晴央登基,久未现身的他备了重礼前来,显然是认她这个君主的。宣帅是圣皇留给女儿的一大保障,有他在一日,李晴央就多一分胜算,若是将虎符给裴既南,就相当于将这一军精兵拱手相让。
李晴央心思转了千百道,佯装无知道:“我同上官嬷嬷谈谈。”
寅时,裴既南握着手中虎符,回忆起方才身下那酡红面容,他得逞地扬起嘴角:阿晴上钩了。
他早察觉出阿晴如圣皇一般,不甘心屈人之下,这些时日以来,她一直在扩张自己的势力,企图与他抗衡。旁的无关紧要,他都能让她,唯独皇侍面首这一项,他绝不能容。
今日阿晴交出虎符,亦是交出她自己最大的依仗,从此她再无军队在手,自然也就无法逆他的意,随便充盈后宫了。
而此时,李晴央正轻轻抚摸装着虎符的空匣子,眸底透出狡黠笑意。
裴既南以为她没了虎符就没了靠山,从此任他摆布,殊不知凡事有利有弊,宣家军与裴家军共同行事,亦意味着他的动向会暴露无遗,若他要对她不利,宣帅会第一时间制止他,稳住她的皇位。
并且讨伐反贼这么大的功劳,怎能由他一人独享?她定要好好扶持宣帅,与他分庭抗礼。
她喃喃自语道:“有人以为自己是垂钓者,其实,他才是那只上钩的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