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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雪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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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那本游记怎会忽然出现在他的殿中,果然是有人设了圈套引他前来。

这么多人,好不寂寞。

神仙渡果然是个好地方,一会儿全埋了当他的陪葬。

让云寒衣想不到的是,他未看来人一眼,来人也未看他一眼——满山顶的人,全都围着一株白得看不清茎秆的草——仿若崖边没有云寒衣这个人。

游记上也没写神仙渡上有什么稀罕的奇花异草啊。

“现在采下是没有药性的。”一个虚浮无力的声音先开了口,一听就是个气血不足的病秧子。

云寒衣陡然一愣,右手跟着卸了力,笔触顿得生硬明显,眼看画是没救了。

他依旧背对着人群,但还是悄悄挪了挪身子,用余光偷偷瞧了两眼——那个跟了他一路的脚步竟只是恰巧同路?

竟然真是来采药的?那些杀手也都是来采药的?不是冲自己来的?

极乐净土的尊主在这里这么不值钱?

这草什么来头?

云寒衣在余光里看到那群一身流寇装扮以隐藏杀手身份的人围成半圈,嘀咕了几句,只听到一个问一个的说有没有交代怎么个采药法儿,等半圈人挨个摇了摇头后,其中一人开了口,“上面只吩咐了采药,管他什么药性。”

另一个人悄悄拽了拽他,低声提醒道:“大哥,要是真有什么说法,这可是大主子交代的差事,算咱们办砸了可是要……。”那人没说下去,但这半圈凶狠外露的人都不由自主缩了下脖子。

“大主子”,路苍霖在心中暗暗重复着这个称呼,重新估量着仇人与路家的关系,确定这伙人不是简单的流寇。

以他寥寥无几的江湖见识,追杀他的人伪装成流寇或是别的,他都没有能力识别,甚至他们在他面前便如此毫不隐晦地议论“大主子”的命令,俨然一副唾手可得的模样——这伪装不是给他看的。

难道雪云霞还牵扯着另外的人?

路苍霖面上不显,仍旧用一副人畜无害、软绵绵的语气与来人商量,“各位若肯将此草让出,我愿补偿各位的损失。”

他不缺银钱,缺的是命。

路苍霖小心翼翼护着那株莹白的草,从怀中掏出一包没叠结实的油纸包,迎风抖了抖,露出厚厚一沓银票。

这些是提早准备好的,为防有人也来采药,与他争夺。

眼前的几人身体壮硕,并不需要雪云霞续命,也许连这株草叫什么都不知道,无非是为了银钱。

若非日前变故,养尊处优惯了的路苍霖也毋须亲自奔命前来采药。

云寒衣望着将升未升的朝阳,面上不显,心里却惋惜地叹了口气。

那个软绵绵的声音主人裹在一身灰扑扑的厚棉衣里,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澄澈的眼神闪烁着无辜的单纯,像一只还不知自己即将落入遍地勾刺的陷阱里的小鹿。

一路上山,还以为此人心志坚定不同常人,却不想愚不可及。没有长角的小鹿,毫无实力,竟妄想用钱财和亡命徒谈交易。

云寒衣重新蘸了颜料,将那一丝惋惜从心里压下去,不再为将死之人浪费心神,用左手握着右手手腕,翻来倒去地试图从各种角度抢救他这幅坏了的画。

但那团灰扑扑的影子,总能不声不响地闯进他每个角度的余光里,一幅简单的日出图愈发难改。

杀手们见了银票,互相交换了眼色,果然便有一人走过来取走银票。

路苍霖紧盯着眼前这伙人点验银票,直到看见他们露出满意的神色才松了口气。可紧接着,一条鞭子伴着呼啸朝雪云霞甩了过来。

他来不及思考,以血肉之躯挡住奔腾的鞭势,双臂虚抱着护住那株随着朝阳升起而渐渐显露出烟霞之色的白草。

即便穿着厚厚的棉衣,那条鞭子仍将他抽得吸了口冷气。

“既已收下银票,为何出尔反尔。”路苍霖的声音太软弱,质问起来毫无气势。

“老子收了这银票,便先不接那采药的差事。”拿鞭子的人抬手虚点着路苍霖,“不过,咱们还有别的差事要做。”

“什么差事?”路苍霖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软绵绵地,像是顺口责问。

来人未再回答,却又甩出一鞭子,抽在无处可躲的路苍霖脸上,将他的棉帽卷起。

一张苍白柔弱的脸,再无遮掩地暴露在山顶所有人的目光中。

“若无人来采药,咱们便拿回这株药草交差,若有人来采药……”杀手们围着路苍霖上下打量,互相递了眼神,没再说下去。

路苍霖心下了然。

雪云霞十年一开花,只在朝阳初升的瞬间变成烟霞之色,此刻将其以特殊手法采下,才有那独特的药性,差一点,便只是一株再普通不过的草。此乃可遇不可求的机缘,是以记载不多,又因其用法过于凶险,几乎无人尝试将其入药。

这世间非它不可的,怕是只有路苍霖一人。

路苍霖今日若不来采药,那人拿着雪云霞便是捏住了他的命脉;若是他来采药,那便是请君入瓮。

总之,他今日是难逃此劫。

背后之人与路家的渊源,比路苍霖能想到的更深。

“既已将死,可否请各位告知买·凶之人,也好叫在下到了阎王面前可做分辩。”路苍霖好似已认命,瘦弱的身形缩在雪地里,声音微微发着颤。

也对,实力相差如此巨大,由不得他不认命。

落入陷阱的小鹿,已然走投无路。

云寒衣对着自己的画,又叹了口气,他忽然很想看看这只小鹿那双圆圆的眼睛,此刻是否装满了无辜的恐惧,还在强自镇定,好不可怜。

只是这样的眼神他见得多了,没有反抗能力的弱者,只会用这样的眼神乞求。可是这又有什么用,生活只会向凶狠的人低头,弱便是原罪。

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人间定律,虽然云寒衣莫名觉得可惜,可他实在想不出理由为了这只素不相识的小鹿去改变什么。

那伙杀手本不欲多费口舌,也许是收了路苍霖的银子,也许是眼前斯斯文文的小公子孱弱得实在算不得一个对手,其中一人颇有怜悯地回应了他,但仍旧避开了回答。

“今日便不是便宜咱们,你也得死在别人手上。不过咱们既然收了你的银票,自然让你走得痛快些。”

“可否请各位稍等,这株雪云霞我已等了十年,只想看看它盛开的样子。”路苍霖顿了顿,轻软怯懦的声音里合着一点毫不起眼的蛊惑,“合着药性采下它,各位可拿去交两份差事,岂不美事。”

杀手们有些踌躇,多等易生变,可又能生什么变呢?

眼前这个病秧子绝翻不出什么花儿来,崖边画画的红衣男子倒有可能是个变数,他们和单纯到蠢的路苍霖可不一样,绝不会天真地以为那真的只是个登高采风的书生,可这么久他只是专心作画,且手底那幅画被他糟蹋得东抹一块西补一块,毫无条理,手忙脚乱,对奇药和那厚厚一沓银票好似都全无兴趣。也许并不是一路人,互不干涉罢了。

路苍霖偷偷观察着围了他一圈的人的脸色,又顺着杀手们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依旧专心作画的云寒衣,继续诚恳道:“将死之人,已无他念。银票都已给了各位,我身上还有几幅画作倒算是上品,一并给了各位,总能当上几两银子,还请给个方便。”

说罢他便又掏出一个油纸包,比之刚才一抖就裸|露在外的银票,裹得十分精细认真,像是特意的收藏,看上去的确是值钱珍贵的模样。

也许是路苍霖的声音太过人畜无害,也许是那双装满无辜的圆眼睛太过良善,也许是他一开始的出手太大方,总之杀手中走出一人,接了油纸包,几个人没再说话,围坐在一起,静等花开。

其中一人打开了油纸包,里面果然包着几幅精美绝伦的工笔画,山水犹如活景,当是价值不菲。

流水淙淙之声犹若响在耳边,繁花艳丽之色仿佛有香气袭来,几人即便毫无品画修养也忍不住互相传阅摩挲。

路苍霖看到那五人挨个摸过画作,暗暗松了口气,便专心致志等待日出,一眼不错地盯着眼前逐渐绚丽的白草。

常年冷清的山顶今日聚满了人。

有猎手,有猎物,还有旁观之人。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日出,花开。

日出之后,花开之时,生命起始,必然也会有生命在此地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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