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读了?”
“嗯,还拿了学位。”林序南做了个鬼脸,“痛苦但有用的经历。”
季敬禹大笑起来,那是一种林序南从未听过的、毫无保留的笑声。
“但你坚持了自己的选择。“季敬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不容易。”
“其实...”林序南犹豫了一下,"我父亲提出可以资助我开画廊,条件是用家里的人脉资源。我拒绝了。”
季敬禹挑眉:“为什么?”
"那不算我自己的成就。"林序南直视季敬禹的眼睛,"就像您说的,基本功不扎实,没资格谈创新。"
季敬禹定定地看着他,突然笑了:“林序南,你总是能让我意外。”
他们聊到深夜,话题从艺术到旅行。林序南发现季敬禹喝了点酒后声音会变得低沉而慵懒;季敬禹则惊讶于林序南对古典音乐的了解——年轻人随口就能说出不同版本贝多芬交响曲的演绎差异。
“茱莉亚音乐学院的同学教的,”林序南解释,“我十六岁参加交换生项目时认识的。”
季敬禹摇头轻笑:“我差点忘了你是个小少爷。”
“嘿,”林序南抗议,“我可是靠自己的作品通过《艺术前沿》面试的。”
“我知道。”季敬禹的眼神突然变得认真,“我看过你所有的学校作业。你导师没告诉你,是我主动要的你吗?”
林序南瞪大眼睛。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运气好,赶上杂志社招人。
“睡吧,”季敬禹关掉床头灯,“明天要赶早班车。”
林序南在陌生的床上辗转反侧。隔壁床的季敬禹呼吸平稳,似乎已经入睡。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他想起季敬禹谈论外公时眼中的光,想起他大笑时眼角浮现的纹路…
不知过了多久,林序南终于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床垫微微下沉,有人轻轻拉过被他踢开的被子,重新盖在他身上。一只温暖的手短暂地拂过他的前额,像一阵夏夜的风,轻柔得几乎像是幻觉。
第二天清晨,林序南被手机闹钟惊醒。睁开眼,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滚到了床的一侧,几乎要掉下去。而季敬禹已经起床,穿戴整齐,正在窗边的小桌前整理文件。
“早。”季敬禹头也不抬地说,“车票改到七点四十,你有二十分钟准备。”
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季敬禹又变回了那个一丝不苟的主编。但林序南现在知道了,在那严苛外表下,藏着一个会为外公的手艺骄傲、会默默关注实习生作品、会在深夜坦诚交谈的灵魂。
退房时,前台老头笑眯眯地问:“睡得还好吗?”
“很好,谢谢。”季敬禹公事公办地回答。
林序南走在后面,老头冲他眨眨眼:“你朋友对你真好,半夜特意来前台要备用被子。”
林序南呆住了。他看向门外等车的季敬禹,阳光在那人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季敬禹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挑眉:“怎么了?”
“没什么。”林序南快步跟上,心跳比平时快了几拍。
在开往高铁站的出租车上,季敬禹专注地查看邮件,林序南则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清溪镇在晨光中渐渐苏醒,街道上开始出现上班上学的人群。昨晚的文化节痕迹还未完全清除,几个工人正在拆卸舞台。
“林序南。”季敬禹突然开口,眼睛仍盯着手机,“昨晚的谈话…”
林序南屏住呼吸。
“别在办公室提起。”季敬禹的语气很平静,但不容置疑。
“当然。”林序南点头,心里却涌起一丝隐秘的喜悦——那意味着昨晚的分享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
季敬禹终于放下手机,看向窗外。“谢谢,”他轻声说,声音几乎被引擎声掩盖,“很久没和人这样聊天了。”
阳光下,林序南看到季敬禹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一个只持续了一瞬间的、真实的微笑。而他知道,在某个小镇旅馆的夜晚,在远离工作和头衔的地方,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就像晨光中慢慢融化的朝露,安静却不可逆转。
当出租车驶过清溪镇最后一块路牌时,林序南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父亲的消息:「考虑得如何?纽约画廊的offer还在等你。」
他果断回复:「谢谢,但我现在的路是对的。」然后关掉了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