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展的筹备工作进入了最后冲刺阶段。林序南站在落地窗前,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城市的呼吸”的影像素材已经整理了大半,但还缺少一些建筑与自然共生理念的权威参考资料。
“我记得家里有这类书...”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划动,最终停在“爸”的联系人上方。犹豫了几秒,他还是退出了拨号界面。自从上次因为职业选择大吵一架后,父子俩已经三个月没说过话了。
季敬禹从书房探出头,手里拿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茶:“怎么了?”
"我需要参考《世界建筑与自然》那套丛书,"林序南接过茶杯,温热立刻透过陶瓷传递到指尖,“只有我父亲书房里有完整版。”
季敬禹挑了挑眉:“所以?”
“所以...我可能得回家一趟。”林序南低头啜了一口茶,是季敬禹最近偏爱的正山小种,带着淡淡的松烟香。“但我爸他...”
“还在反对你搞摄影?”
“他认为艺术只是消遣,建筑才是‘正经事业’。”林序南苦笑,"林家三代建筑师,到我这儿断了传承,他觉得是奇耻大辱。”
“去吧,”季敬禹放下茶杯,“资料要紧。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林序南慌忙摇头,想象季敬禹和父亲见面的场景就让他头皮发麻,“我自己能搞定。”
雨中的林家别墅看起来比记忆中更加冷峻。灰白色的外墙被雨水浸透,呈现出一种铅灰色的沉重感。林序南站在雕花铁门前,指纹解锁的"嘀"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门开了,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沉香气味——父亲十几年来不变的熏香选择。这气味瞬间将林序南拉回童年,那些被逼着练习建筑制图的漫长下午。
“少爷?”管家李叔从走廊尽头快步走来,花白的眉毛惊讶地上扬,“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我来取些资料。”林序南脱下湿漉漉的外套,“爸妈在家吗?”
“老爷太太去杭州参加亚洲建筑峰会了,明天才回来。"李叔接过外套,“要不要先喝碗热汤?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林序南摇摇头,心里却泛起一丝莫名的失落。他本以为会面对父亲的冷脸和“还知道回来”的质问,现在却扑了个空。“我拿了资料就走,李叔您忙您的。”
踩着厚实的地毯上楼,林序南的脚步声被完全吸收。这栋房子总是这样,再大的动静也会被昂贵的装修材料消音,就像林家一贯的行事风格——所有的情绪和冲突都被压抑在完美的表象之下。
林父的书房门紧闭着,林序南深吸一口气才推开门。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给整个房间镀上一层蜂蜜色的光晕。四壁都是顶天立地的红木书架,中央一张巨大的胡桃木书桌纤尘不染,如同博物馆里的展品。
“第三排右数第六个格子...”林序南默念着走向书架,手指划过烫金书脊。《世界建筑与自然》的棕褐色书脊很快映入眼帘,他小心翼翼地抽出第三卷《东南亚雨林建筑》。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书桌上一本杂志吸引了他的注意——《艺术前沿》最新一期,正是刊登他跨界艺术专题的那期。杂志明显被翻阅过多次,书脊已经有了折痕。
“奇怪...”林序南拿起杂志,随手翻到自己的专题页面,发现边角处有几个细小的铅笔标记——构图分析和技术点评,字迹凌厉如刀刻,他一眼认出是父亲的笔迹。
心跳突然加速,林序南不确定这意味着什么。父亲订阅了《艺术前沿》?还认真研究了他的作品?
一个失神,厚重的丛书从他手中滑落,重重砸在书桌边缘。“砰”的一声闷响后,最底层的抽屉被震开了一条缝。
林序南弯腰捡书时,注意到抽屉里反射出的金属光泽。那绝不是父亲平常收纳的文具——那些钢笔和印章都被精心摆放在桌面上。出于一种莫名的冲动,他拉开了抽屉。
呼吸瞬间凝固。
抽屉里整齐排列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奖杯和奖牌,每一个他都认得。
最左边是幼儿园“小小摄影师”比赛的金色星星奖牌,已经氧化发黑。那是他人生第一个摄影奖项,五岁时用父亲送的儿童相机拍的校园一角获得的。他记得当时兴冲冲跑回家报喜,父亲只是淡淡地说“别骄傲,下次继续努力”。
旁边是小学校园摄影赛的透明水晶杯,底座刻着“最佳创意”。那次他拍了一组雨后的蜘蛛网,挂满水珠的蛛丝在阳光下像一串串钻石。父亲看了照片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第二天他的书桌上多了一本《摄影技巧》。
再往后是中学时期的各种摄影奖项:市青少年摄影大赛的铜牌、校园艺术节的“最佳视觉奖”…最让林序南震惊的是最右边那个——大学年度摄影展的一等奖,镀金奖杯被擦得闪闪发亮。他清楚地记得颁奖礼后父亲冷着脸说:“这种业余爱好适可而止,建筑制图才是你的正事。”
原来父亲一直收藏着这些他以为被丢进垃圾桶的奖杯?
林序南颤抖的手指继续翻找,在奖杯后面发现了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打开后,里面是他从小到大每一张获奖照片的复印件,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最早的甚至是他五岁时用儿童相机拍的模糊家庭照。每张照片背面都贴着小小的标签,工整地写着比赛名称和获奖情况,字迹一丝不苟得像建筑图纸上的标注。
档案袋最底层是一沓泛黄的纸——他小学到高中的成绩单,每一张“美术”和“摄影选修”科目的高分都被红笔圈出,旁边是父亲凌厉笔迹的批注:“有天赋”、“构图新颖”、“继续努力”。
林序南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书桌边缘才没有跪倒在地。这些年来,他一直以为父亲对他的摄影梦想不屑一顾,却不知那些冷漠批评背后,是这样一个被小心珍藏的宝库。
“少爷?需要帮忙吗?”李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