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秋说:“云没有藏起来,它在等夕阳点燃自己。”
一架飞机出现在视线里,浮在寂静的天空下,在高原天空无二致的湛蓝之中,用力地前行,却似一动不动。
丫小丫说:“天空,不寂寞了。”
在慕士塔格峰下,凛冽的山风卷着寒意扑面而来。米秋给爸妈拿出来羽绒服,再次叮嘱:“走路千万别急,慢慢走,累了就歇着。”
米妈穿着崭新的羽绒服,眉眼弯弯地在原地轻快转了两圈,声音里满是雀跃:“没事,你们看是不是一点事都没有?”话音未落,她忽地扶额,蹙着眉轻呼:“哦哟,哦哟,头晕,头好晕。”
丫小丫的脸颊冻得通红,却执拗地不肯添衣,她张开双臂,任由高原的劲风灌满单薄的T恤。
“外婆,你再反着转几圈回去,保准就不晕了。”丫小丫眨着灵动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出主意。
米爸笑出声来。
米秋哭笑不得地嗔喝:“爬开......明明见过那么多雪山,还跟第一次见似的疯。”
“因为这是慕士塔格峰啊!”
然后,丫小丫高反了,头痛像细密的针在太阳穴反复扎刺,她像黄狗喘气一样呼吸变得急促。
“米姐,一管葡萄糖够不够?要不喝两管?”
“米姐,你的唇膏过期了,染得我指甲和嘴唇都紫了!”
“米姐,我太阳穴在跳舞呢?”
“米姐......我是不是不行了?以后你要好好爱自己哟!”
米爸米妈想笑又怕高反,捂着嘴噗呲噗呲。
“丫小姐,戏过了哈!”米秋噗嗤一声笑,眼泪却簌簌地往下坠。
米秋眉心微蹙,伸手轻轻覆上丫小丫的额头:“把氧气罐拿出来吸两口。”她又问:“爸妈,你们如果不舒服就吸氧。”
米爸米妈表示用不着,丫小丫吸了两口后也放回去:“没事了......”
米秋......
抵达塔县,米秋在葱岭路找到一家星空酒店,办理完入住,安置好行李,丫小丫叫嚷着要去石头城和金草滩。
石板路蜿蜒向县城东北角,两侧土黄色的民居错落有致,晾晒的杏干在夕阳下泛着蜜色。
石头城的残垣断壁逐渐显现在眼前,风化的城砖堆叠着岁月的褶皱,像一位垂暮老者布满沟壑的面容。
丫小丫伸手触碰冰凉的石墙,惊起几只归巢的岩鸽,扑棱棱的翅膀声惊碎夕阳,惊碎的夕阳落在塔什库尔干河,一河的粼粼金光。
风掠过草甸,带着雪水的清冽与牧草的芬芳。米秋望着父母并肩坐在草滩上,落了金的白发在风里轻轻颤动,突然觉得时光快了......
回到县城,丫小丫请家人们吃牦牛肉火锅。
红亮的牛油锅底在精心熬制的汤里晕开。于是,一锅红艳波涛汹涌,干辣椒与花椒在浪尖上翩翩起舞,如脂似玉的阿魏菇、软糯生香的骨髓、厚切的牛肉片在浪海里浮浮沉沉,完成了从食材到珍馐的涅槃重生。
好一顿饫甘餍美的高原大餐,大家都不想离去,直到有星子落在古老的铜锅里。
更深漏残,天幕上无一丝云翳,亦无半点尘滓。
丫小丫枕在米秋臂弯仰望,夜空高阔。
勤劳的柯尔克孜族姑娘们在天幕上绣星子,愈绣愈多,愈绣愈密。银河斜挂在天际,分明是无数星粒攒聚而成,却偏又流动着,流淌着,流淌着,淌在酒店星空房透明的穹顶之上,哗啦啦地响。
丫小丫把脸埋进妈妈肩膀,米秋脖颈处感知到细微的湿润,她将被子往女儿肩上拽了拽,哼起了儿歌......
星星与银河,在丫小丫的眼里渐渐地模糊。夜色,也渐渐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