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把你当……”糜岭冷下脸来,抓住他手腕一扯,将他整个人抱进怀里,把他的手又往脸上贴,说:“你打,打个痛快!闹完了,解气了,我再问你这是哪来的说法!”
他脸上红肿了一片,像皮肉下都要蹿出火苗来,姜瓷不敢再碰,挣扎着往回缩,颤颤哭起来,泣不成声,口齿不清地说:“你连你自己说的话都不记得了吗?那个下雨天,你跟陈青柏说我就是个妓,玩玩我就算了,不能动真感情。但你对着我的时候一直伪装得那么好,好像你真把我当个人物似的捧着护着,可其实呢,除掉这张脸,我对你来说不就是个消解欲望的妓吗!”
糜岭一时哑然了,他甚至真的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无从辩驳,只能默默抱紧了他。
姜瓷不愿意给他碰,发了狠地推他,毫不留情朝他右腿踢了一记,他没有防备,还是松了手,踉跄退了几步,靠在了墙壁上。
“我那么——那么喜欢你!”姜瓷啜泣着,也跌坐在床上,“可是你不仅把我当替身,还觉得我和周盛业合谋要害你!那么我现在告诉你吧,我真的只是想去山下看一看!从一开始周盛业就叫我从你身上打探消息,可是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生意或者其他私事,英嬅姐姐跟我说的你小时候的那件事,我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一个字都没有!还有那封信也不是我看的。如果周盛业知道了什么,应该是这里的佣人说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
糜岭当然已经都知道这些,这大半年,因为从他身上一无所获,姜瓷一定被周盛业不知罚过多少次了,那些不能睡觉的夜晚……他如鲠在喉,蹒跚走到他跟前,忍着腿上刺痛缓缓在他跟前蹲下,紧握着他的手,确认般的重复念道:“你喜欢我,小宝……你喜欢我?”
姜瓷望着他的眼睛,又从里面看到两团炽热不熄的火焰,有那么一瞬间,他真希望这火苗包裹住他,将他烧成灰,他心甘情愿的……可是这火像风一样穿过了他的脸颊,飞到另一个人那里去,掠走了他身体里唯一一点儿温度。他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躯壳,而四周又只剩下阴寒浓重的黑暗了。
他发狂似的捶打起糜岭来,哭叫道:“你别这样看我,别看我!你又把我当成别人了是不是!”
糜岭不言语,仿佛没有听到,只是那样痴痴地望着他。
他呼哧呼哧地喘了一阵气,安静下来,不再挣扎了,任由手臂无力地垂在糜岭肩头,像是从前那般亲昵地搂着他一样。但是他心中一派凄怆与绝望。
他觉得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觉得自己喜欢的好像是另外一个糜岭,那个人腿脚稳健,会体贴地用西装罩住他湿淋淋的衣服,带着他跳舞,被踩到脚了也不生气,会安慰他不要害怕,温言软语的时候总是真心实意,看着他的时候也从来都没有二心。
他觉得仿佛自己与那一个糜岭是约好了要远走高飞的,可是两人被周盛业抓住了,五年时间里一个在金园,一个被关在监狱,然后前几日的圣诞夜,那一个糜岭逃出来见他最后一面,他们在花园的亭子下吻别,黑沉沉的夜,风冷飕飕的,树叶子沙沙响,可是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沉静。他对他说,我再来看你,可他知道他不会来了,不是因为猜忌要断绝来往,是……是被周盛业捉住,那些警卫们向他举起枪……他再不能够上山来了。
但是眼前这一个糜岭不让他拥有这样的幻想,他再次来了金园,说些自私的话,做着混账的事情,像个土匪,烧杀抢掠,打砸他精心装饰的回忆,幻灭他的梦。
“你能不能……”姜瓷轻轻开口,“你能不能走,我求求你,你走吧,别再来了……”
糜岭抬手给他擦眼泪,摸了摸他苍白的脸:“我哪都不会去。”
听见他这句翻来覆去说过的车轱辘话,这一次姜瓷静静的,没有嚎哭,没有歇斯底里,他只是微微侧过头躲开糜岭的手,余光瞥见几步远外那只炭盆,雪白的灰已要溢出来了,炭也烧成了红色,发着细细的亮光。他像被那光刺到似的眯了眯眼睛,猛然站起身,推开糜岭便朝那火盆扑去。
糜岭的腿本就隐隐作痛,又一直蹲到现在,更不灵活了,被他这么一推竟跌在地上爬不起来,眼睁睁看着姜瓷的手要伸进火盆里去抓炭火,惊得满背冷汗,厉声喝道:“姜瓷!”
姜瓷从没听过他这样骇人的声音,一时吓了一跳,顿住了脚步。趁这个空档,糜岭立刻起身扑过去,一把抱他进怀里,抬脚就把那火盆踢翻了。
“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疯了么!”他紧握着姜瓷的手,正反细细看了一番,没见到烫伤,还是一阵阵后怕,勒得他手腕一圈红痕还不敢松手。
姜瓷闭上眼,泪簌簌地流,自言自语地喃喃说:“以前王妈拿火钳给我烫过头发,火钳也可以……如果我脸上留了疤,你总不会再把我当成你真正喜欢的那个人了,周盛业或许也会放过我……”
“小宝,”糜岭抵着他额头,把他两只手都捂在心口,“别这样宝宝……从前一切都是舅舅的错,往后舅舅改,一定改好,你别做傻事。”
姜瓷不住地摇头,一张脸痛苦地扭曲起来,张着嘴巴风箱似的呼呼喘了几口气,“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昏昏沉沉的,意识都模糊了,但嘴唇还是张合着,翻来覆去就是一句“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