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浴袍被树枝划了个大口子,膝盖蹭伤了,半条腿都是血,站都站不住了,还挣扎着要往糜岭怀里扑。
糜岭却只冷冷看着他,沉声喝道:“别乱动!”
狠狠摔了一跤,他倒是没哭,被糜岭这么一骂,马上红了眼睛,睫毛闪了闪就掉下泪来。糜岭眼睛也血红的,盯着他被扭在背后的手臂,软白的腕上尽是指印与掐痕。
他对那几个黑衣人说:“你们先放开他。”
其中一人道:“三少爷,这可不行,周处长说了,要是他想逃跑,马上就得抓他回山上去!”
姜瓷听了心里一惊,又挣扎起来往糜岭身前扑,啜泣着辩驳道:“我没有,我不是要逃跑,我本来都要停下来了,是他们突然蹿出来吓了我一跳,我没有要逃跑,我只是在骑车,真的……别送我回去,我不要回山上……”
“你少胡说!我们弟兄几个亲眼看你骑着车要逃走!三少在后面喊你好几声,你理都不理,假若你不是想逃跑,为何那时不停下?”
“我……我……你们放手!放开我!”
也不知他哪儿来的力气,闹着闹着竟真的挣脱出来,两手立刻往前一勾抱住了糜岭脖颈,急急地解释道:“我真的没有,别让他们带我回去,我、我错了,我不该出来玩呜呜……小舅舅,我不想回去,我早就知道周盛业让他们跟着我的,我能逃到哪去呢,而且就算我想逃跑,怎么会选在管家看着我的时候逃,小舅舅呜呜……你跟他们说,你跟他们说呀!”
糜岭并不抱他,垂眼望着绞在他发间的几片枯树叶,再移一移视线,额头也不知道磕到哪儿了,肿胀着,又汗津津。那么些汗蹭到糜岭唇角,一点儿苦,一点儿咸,蕴着淡淡的体香,闻着叫他心里隐隐地痛。
他拂去了他头上叶子,手掌往下移握住他细细一把后颈,掐紧了,逼得他仰起头来。
手上凶狠,说话倒柔和,他轻声问:“不选在这时候逃……那么小宝的意思是,要选另外的好时机逃走?”
姜瓷被戳中了心思,面上霎时惨白,惶惶然望着他,被他这番态度憷得浑身发软,把哭声都咽了回去。
糜岭低头凑过来,亲昵地靠在他额上,嘴唇贴着他的,说情话般的柔软,问:“嗯?怎么不回答?”
他哆哆嗦嗦,更把头仰高了些,挤开了后颈上糜岭的手,然而糜岭马上摸到他头发里去,竹节似的手,硬而长的指节,轻轻地梳着凌乱的头发,紧盯着他的那双眼睛,刀似的凌厉,直扎他的脸。他毛骨悚然,一瞬间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了,呜咽着轻声喊:“阿、阿岭?”
糜岭霎时一阵心悸,闭了闭眼睛,把脸颊往他手掌心里埋,终于托住了他颤软的腰,又是平日里那副模样了,柔声说:“你怎么不听话?刚才我走的时候你是不是答应了要乖乖的?”
“嗯……我、我……你别走……”他昏昏沉沉,心口绞痛起来,耳畔轰隆隆一阵吵闹,意识渐渐模糊了,好一阵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始终紧紧揪着糜岭的衣襟。
等再清醒过来,他已经坐在房里,糜岭正半跪着给他清理膝盖上的伤,擦跌打药酒。
他缩了缩腿,糜岭握住他脚踝不让他动,说:“这时候知道疼了?发着烧就跑出去,还一个人骑车,想要玩不能等病养好了再玩?”
他懊丧着脸不敢应声,拿另一条腿讨好地蹭糜岭的手臂。糜岭说:“撒娇也没有用,明天起不许你出门。”
“什么……不要!小舅舅,”他俯身往糜岭怀里一跌,“我真的错了,我会乖……”
糜岭站起身抱住他,摸摸他还烫热的额头,柔柔吻他:“宝宝,听话,何必要出去,你想要什么,舅舅都给你找来,舅舅把外面的世界整个搬来家里给你,你住在这儿也就和到外面玩没什么两样。”
“不要……我不要!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不止是骑车的事情,还有下午相片的事情,我说的那些话你听了不高兴,所以你现在要罚我不许出门……可是你不能这样!”
糜岭不回话,拧了热毛巾来给他擦脸,他扭来扭去不配合,闹了一阵,哭了一阵,没了精力,软绵绵要他抱,糯糯地说:“我以后不会再说那些话了,不会惹你生气,真的,你让我出去玩好不好,求求你了,小舅舅,求你……”
糜岭抱着他躺回床上,仍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然而咄咄逼人地望着他,过了片刻,才开口道:“小宝,求人不是嘴上说说就可以的。”
姜瓷有一瞬的茫然,旋即明白过来,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又来了,同他央求糜岭带他下山那一次一样,再怎么用身体讨好,这个人也不会答应放他出去的……
他僵着脸背过身去,糜岭贴上来,暖热的胸膛裹住了他的脊背。他以为糜岭要做些什么,可是没有,他的手臂只是紧紧箍在他腰间而已。
“睡吧宝宝,明天舅舅包个大红包给你,吃了饭舅舅再教你写字,读故事给你听。”糜岭在他耳边低语。
他心中只是悚然,不住地打冷噤,突然窗外炸响了鞭炮声,抬眼望出去,几朵光华粲然的烟花在墨色的天空绽开来,短促地亮一下,随即消隐了。
又是一个新年,然而周遭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新”的东西,虽然离开金园,却又被困在了糜公馆。这里是山下的另一个金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