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摘下耳上的翡翠坠子,递过去给卿卿,忽而又收回了手,只把其中一只摆在桌上,另一只捏着举到了糜岭跟前。
他颤声说:“我差点忘了,三少爷要分一半,正好我这两只坠子,你们一人拿一只,凑在一起便是一对,多般配。”
糜岭蹙起眉,没有去接,握着手杖的手绷紧了,都爆出青筋来,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
姜瓷便将坠子往桌上一扔,哽咽着说:“我要回金园,我现在就要回……我不陪你玩了糜岭,卿卿,爱爱,甜甜,随便你找谁去吧,我不陪你玩了!”
糜岭闻言神色一凛,哪想到今晚做过了头,逼得他要走,立刻来拽他。他侧身一躲,转头就往外跑,一口气跑到院子里,胸中火烧似的,喉咙里往上泛血腥,迷迷瞪瞪险些在草地上绊一跤,趔趄着继续往前,踏上石径,没两步还是被握住了手腕。
甩不开糜岭,他哭出声来,有些崩溃地喊:“你要干嘛,你到底要干嘛!今晚在我面前做那么多,叫那个人过来,不就是为了逼我走吗,上一回我说那些话做了那些事,你生气了,好,你生气就直说,你可以直接赶我走,为什么当着我的面……我马上就走,也不要你送我,也不要周盛业来接,我走出去,就让那些人抓了我送回山上!我不干了!你另外找个人当你的替身吧!你放手,放开我,我恨你,恨你!你别碰我!”
糜岭又听到他说“我恨你”,心头一震,原本满肚子要倾吐的话一下子全散了。他松手放姜瓷走出去几步,但见他的背影那样笔挺而坚决,仿佛走了真的再也不会回来,还是再追上去,紧牵着他到大门口,等在坡道上。
不一会儿管家出来找他,他说:“叫司机来开车。”
姜瓷以为真的要回山上去了,心中一片凄怆,怔愣愣地看向远处几盏街灯。
坐上了车,糜岭抱他坐在腿上,轻拍着他的背哄他,颠颠簸簸的,他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听见热烈的哄闹声,睁开眼立刻被车窗外炽热的汽油灯刺了下眼睛。
糜岭把他往怀里按:“还想睡就再睡会儿,不想睡,我们下车去逛夜市。”
他懵懵懂懂地:“夜……夜市?”
“嗯,湾仔这条街,年前年后几天,每晚都有夜市,什么都卖,客厅里一套粉彩花鸟瓷瓶,用来插花的那几个,是管家在这儿淘来的。”
“哦,”他揉着眼睛清醒了一些,嗫嚅着说,“被我砸碎了……”
糜岭轻轻地笑一笑:“不要紧小宝,不值几个钱,砸了就砸了吧,不想睡了是不是?那我们下去玩。”
“你不是要送我走么。”
“我送你到哪去?你想出来玩……那就出来玩吧,舅舅不应该关着你,不过以后出来得和舅舅一起,你想骑车,也要叫我在边上,不能一个人到处乱跑,知道吗?”
“我没有乱跑,那天我都跟你说了,我骑到松树那儿就会回去。”他抿紧了唇,又闹气脾气来,推了把糜岭,自顾自下了车,但很听话地没有乱走,等着糜岭来牵他。
街上人山人海,穿棉服的小老百姓,裹裘皮的官太太,父母与孩子,挽着手的夫妻,各种各样的人挤在窄小的巷道中,在摊位前走走停停。汽油灯照得这一片白昼似的雪亮。
他许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了,心里期待着,可现在乍一瞧见,人太多,周围太乱,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不自觉拽紧了糜岭的手,但手心里许多汗,滑腻腻的,总是要从糜岭掌心滑脱出去。
两人心里都惴惴,生怕被挤散了互相寻不见,路过一个卖衣料的摊贩,糜岭便停下来买了一条丝巾,将两人的手绑在一起。
姜瓷说:“原来你记得我说的话。”
“什么?”
“我和妈妈逛集市,她也这样牵着我。”
他脸上还满是醉意,眼皮都泛着红,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走了这一阵,鼻尖冒了汗。糜岭替他揩掉了,忍不住来吻他,柔声说:“你是我和她的宝贝,当然要看紧了,不能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