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
沈清敲敲覆皮的方向盘,声音也就钝钝地喊回出神人。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或者说,想做什么。”
“想看看你写的东西。”
想看看你。
这么不真诚的小姑娘吗,沈清笑一笑。
“晚上吃饱了吗,要不去吃点夜宵,咱们聊聊?水大……记得南平街那边有家卖冰粉冰汤圆的挺好吃,我也不想吃太重口的。嗯?”
她探手按下车窗。
于是晚风一晃一晃摇进冷气里,暖浸浸的,像是把人泡进温水里。
“好啊。”杜然深看车慢下来拐个弯,路灯被换成暖橘色。
她又留意到沈清鬓端未束好的碎发,它们小小地卷着翘着,在晚风里颤颤地,一挠一挠。
杜然深想理一理它们,不敢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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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玫瑰冰粉,少些花生碎。你呢?”
沈清转向杜然深,打断她的四处张望。
“桂花醪糟冰汤圆吧,谢谢。”
杜然深盯着黑板白字思索良久,终于给出答复,转头重启她的观察:
店在街边,方才她们把车停在门口就走了进来。周围尽是些吃冷锅串串或是冒菜的小脏摊,她平日里从来是不来的。
但这家倒还干净得很,门外排出三四竹桌竹椅子,对坐五六人,或单或双双对对地就着路灯暖光,用小木勺子吃小塑料碗里盛着的甜品。
沈清把两碗端过来,递过一柄勺子,又在碗下垫两三层纸。
“吃吧,阿姨说你那碗冰沙加得多些,觉得冰的话别吃太急。”说着兀自撩一勺玫瑰酱,舀一勺冰粉入口。
“这家我以前总来,夏天天热不想吃饭的话就会买一碗吃。”
“从前?”
杜然深皱皱眉挖一口冰沙,淡红糖混上桂花酱和醪糟,冷甜甜的,味道不错。
“23届的。算是你学姐。”
“学姐。”杜然深看她一眼,扬扬嘴角。
沈清扫她一眼,埋头吃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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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我们以前见过的。”
不在西餐厅,杜然深从来不在周五下午去Be Bright。
见过多少次?
第一次在南溪寺,梨花和自己的墓前。然后就是不知道多少夜的辗转入梦,梦里有时有梨花,有时只有空荡荡的绿叶,露出一片山下湖面,也绿得漂亮。
可梦里和坟里,杜然深都只是一个无所谓的观者,就像山间游者,扭转不得花开叶落的节律。
“第一次见,在南溪寺,你还记得吗。”
“嗯?”
“我记得你,穿的是绿色的校裤。应该是和你爸爸妈妈一起,走得很快。但突然弯腰捡了一瓣梨花,还转头朝我笑一笑。”
杜然深的嗓音勾画出一副山色,漂亮的,可沈清记不清那日还有旁人。
你爸爸妈妈,那一天我分明见到我爸爸妈妈走过,她们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还没换下宽大的校服。他们只是走,快步从我墓前碑前走过,却不舍得回头看一眼。
可是有人回头了,眉眼不像爸爸妈妈,更不像我。她留下半截断裂的红绳,也拾走我随身佩过十六年的,她的玉佩。该是红绳牵连两界吧,不然如何解释我的如今,解释我过去的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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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杜然深慢悠悠说完不长的话,沈清没来由地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吞两口冰,不经意咬到冰粒子,硌嘣作响。她敲敲桌子提醒自己收回思绪,脑子里却又浮现出方才字句里的画面。
“高三请了半天假去的,满脑子都还是一模成绩,别的我记不太清了。”沈清开口撒个小谎。
还记得那一日,她从小戴到大,已经褪成粉白色的吊坠绳子突然断了,将慈眉善目的弥勒软软跌在梨花瓣里。她本来已经作好准备听几句责备,可父母只是看看梨花,看看湖,就笑着把事翻过篇来,说回去再找师傅给编一条。
至于见过杜然深?没印象。这倒是实话。
“所以你因为五年前那一面就要给我留纸条,还和我吃饭?”
是你发消息邀请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