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正,时危等人牵着马在城南的兴化门会和。除了时危、杨玦、时暮三人之外,同行的还有朔己、朔癸、初雪和初霁四人。时危留了另外四名手下在城中继续搜集线索,一旦获得重要情报,便传信金陵。
先前时危和时暮为方便在帝京中行动而女扮男妆,如今已没有这个必要,两人便换回了平日的衣着。时危此时身着白色半臂短袍,头发向后绾成马尾,发尾仍长及腰间,只余额际两缕青丝垂鬓,与扮作男子时相比别有一番干练飒爽。时暮则换了一身浅黄,亦是便于行动的短装。时危自己貌不修饰,倒是把时暮打扮得精致,亲手给她梳了个垂挂髻,插一对流苏蝴蝶钗,再以小巧的钿朵缀发,原先粉雕玉琢的小公子摇身一变成了烂漫可爱的美少女。时暮虽然腹诽过自家阿姐这一古怪的爱好,但行动上并未抗拒,毕竟没人会嫌自己美。
杨玦仍是之前那身打扮,只是两手护臂上细密地缠了银链,若不细看,还让人以为她换上了银质臂甲。
时危瞧着新奇,问道:“这是何物?怎不见你的宝贝鞭子了?”
“新武器。”杨玦言简意赅,将两个问题一并答了。
下墓要用到的家伙是从蛰星宫出来时便带着的,一直由朔癸和望月二人负责,如今望月没有同行,时危便让初霁代劳,令她俩重新分配一番,给杨玦匀出一份。
方出得城门,正要上马,一位须发灰白的老道士走上前来,自称圆景散人,问她们是否往东南去,可愿意同行除妖。
“说来惭愧,贫道欲携小徒见识世面,又不明妖物底细,唯恐力有不逮,无法护小徒周全。我见几位气度不凡,想必都是有本事在身的高手,故冒昧有此一问。”老道士说。
“我们确是往东南走,但不冲那妖物去,道长还是另寻她人吧。”朔癸回绝道,不经意望见那人身后两道出尘的青色身影,又奇怪地嘀咕,“不是已寻着人同行了么?”
“哦,侠士有所不知,那两位姑娘皆是医者,并不精于道法武功。”那老道察觉朔癸的眼神,解释道,“最近这郊野不太平,此时出城的人甚少,若几位侠士不愿同行,我们恐怕也难以寻到她人了。”
没等朔癸再次拒绝,老道士又补充:“几位侠士虽非冲那妖物去,却难保会否遇上,人多些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朔癸见这人似是缠定她们了,正打算放下脸色赶人,却见时暮小跑过来,欢喜地应道:“好呀,我们愿意同行。”
朔癸一时左右为难,下意识地去看时危。虽然时暮也是她们的宫主,但她们在外习惯了听时危的,加上时暮年纪小,他觉得这事还是得问过大宫主的意思。
没想到时危看了这边一眼,也点头答应了。
老道士见状面露喜色,对她们行了个礼,返身将这个消息转达给同伴。
不单是朔癸,初雪和初霁也十分疑惑,纷纷朝时危投以询问的眼神。时危却不作解释,只道:“无妨,阿暮自有她的道理。”
时危并非纵着时暮胡来,她确实知晓时暮这么做的理由。先前她替时暮梳妆时,就见时暮捧着罗盘神情凝重,问了一句,才知她方才推演六壬,占得此行大凶,但若得遇贵人,仍可逢凶化吉。时暮剑术不精,但自小便于占筮一途颇有天赋,时危对她的占算结果深信不疑,虽然无法确定“贵人”的身份,但她觉得凡事讲求机缘,此番既有人主动提出同行,兴许其中便有她们的贵人也难说。
时危想不到的是,时暮此时已经料定她们的贵人便是那两位青衣女子了,虽说时暮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那两人面善,尤其是那位瑞凤眼远黛眉、腰间别支筚篥的姐姐,好看得令她移不开眼。
很快那边四人便近前来,双方互相通过名姓,时暮方知那两位青衣女子是一对师姐妹,以医入道,师姐号清度,师妹号清央,方出师不久,奉师命结伴入世历练,已在帝京逗留了两月,正准备往别处走走。而那圆景散人的弟子号曰明诠,拜入师门才不到三年,至今一直随师父四处游历。
双方谈妥了行程,一行十一人便骑马上路,先沿官道南行十里,再转向东行。考虑到行装不轻,且路途遥远,她们并未策马疾驰,而是驱策马儿时而小跑,时而缓步歇息。路上确如圆景所说没有几个行人,只路边麦田里能见着三两劳作的农人,待行得远些,连村庄和田地也不见踪影,举目望去尽是青翠荒原,直铺向远方低缓起伏的山岭。待看腻了沿途景色,时暮终于按捺不住,驱马靠近清央,试探着与她搭起话来。
或许因着修习医术之故,清度与清央皆是温和平易的性子,时暮未花许多力气便问得二人师门,竟是有“医仙”美名的敬云真人。令清度和清央略感讶异的是,时暮竟读过敬云真人所著医书,并有不少心得和疑问。师姐妹二人惊喜之余,亦对这位小姑娘心生好感。三人聊得投机,一会儿便从医书聊到各自旅途中的见闻。其他人也没闲着,明诠很快便加入了分享见闻的行列,圆景也偶尔插几句话。时危和杨玦始终在最前头并行,时而低声耳语,时而维持着微妙而默契的沉默。而后头跟着的朔己、朔癸、初雪、初霁四人,密切地注意着自家宫主和杨姑娘的一举一动,用确定她俩听不见的声音交换着小道消息,着实充满趣味。
这般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将将走过三十里,遇一官驿,旁边开有几家逆旅,时危一行便停下休整,饮马喂马,顺便也把自己的肚子填饱。
歇了一个时辰,夕阳收起天边最后一抹余晖,夜风拂过,惊起阵阵蝉鸣。时危仰望夜空,一轮皎洁满月悬于天穹东南,众星在其清辉下略失光彩,但今夜澄空无云,时危依旧能看清这深邃夜幕中她最熟悉的熠熠星辰。
星夜之下,才是她蛰星宫的舞台。
时危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却没有动。一缕幽香盈鼻,耳边响起熟悉的嗓音:“阿危。”
“嗯,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