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背后是一间宽阔的墓室。虽然提灯的光亮不足以照亮其一隅,但足以让人看清其间的装饰是多么富丽堂皇。
时危等人沿左侧的墓墙前进,能够看见构成墙面的石砖上精美的浮雕,这些浮雕有装饰性的花木祥云瑞凤,也有彰显墓主人身份的麒麟与辟邪,还有出行车驾仪仗图。那凤五彩而赤,姿态高贵地翔游云端;麒麟辟邪威武霸道,睥睨众生;而车架仪仗浩浩荡荡,羽盖紫伞,俨然一副帝王出行的模样。另有飞仙、天马、羽人等意在帮助墓主人魂灵升天的图案。除浮雕外,砖墙上还绘着讲述墓主人生平的彩绘壁画。
时危仔细看过,又凑近看了石砖角落里的刻字,道:“这些砖是南陈太建年间制的,配合这壁画……墓主人恐怕是始兴王陈叔陵。”
“你们看,”时危指着其中一幅壁画道,“《陈书》记载陈叔陵‘好游冢墓间’,这幅画大约就是描绘其掘人茔冢之事,他手上还拿着截人骨。”说着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拔出匕首在壁画上挑了挑,若有所思。
“那这幅应当就是他发谢安墓葬母的事了罢?”时暮没注意到她的动作,指着另一幅问道。
清度和清央闻言不禁皱眉,毫不掩饰嫌恶之色。
“对。”
“可我记得这陈叔陵不是因夺位失败被杀头,并流尸江中了么?怎会在此有这般大的墓?”时暮疑惑道,“总不能是衣冠冢罢。”
时危一边看着刀尖上刮下的漆,一边道:“这也难说,或许他的亲信偷偷替他收了尸,又或许此墓在他生前便建成,最后却成了衣冠冢。”
杨玦转身将提灯朝向墓室中央,道:“朝前一探便知。”
一行人小心地向墓室中央移动,这墓室中有九根石柱,每根石柱上缠着一条金龙,金龙的眼睛皆由宝石制成。
“此人果真野心勃勃,又是羽盖,又是麒麟又是九龙的……看来觊觎皇位不是一时半刻。”时危评价道。羽盖是天子出行的仪仗,麒麟这等神兽一般也只有帝王陵墓可用,而九条金龙代表着什么更是不言而喻了。
这墓室约有五丈来宽,灯光映出中央的一个低矮石台,一行人凑近一看,原来是此墓的墓志。按照其上记载,此墓确是陈叔陵之墓。
“这间墓室不像前室,为何不见棺椁?”初雪疑惑道。
“再往前看看吧。”时危道。
然而,在墓室中寻了一圈,她们也没见着棺椁的踪影,整间墓室除了那些石柱和中央的墓志石碑,便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这令时危产生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过也不算一无所获,她们在墓室的另一端发现了一堵石门。石门左右各有一座手执长矛的守门石将,两支长矛在门前交叉,拦住众人的去路。
这道石门与先前那道不同,是一道双开石门。时危拿剑越过守门石将,小心地顶了顶,并不能推动,果然还是有机关。她扭头看了看杨玦,见她一副沉思的模样,应该暂时也没有头绪。时危盯着两座石像许久,觉得关键应在它们身上。她从杨玦处要来提灯,对石像进行了从头到脚的检查,还试着掰了掰那两杆长矛,并没有任何动静。
她在原地打着转,忽地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在石像边的地上摸索起来。
“果然如此。”时危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她张口就想喊杨玦帮忙,但话未出口又咽了回去,心中竟有些怯。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让初雪和时暮帮这个忙。
时危一边,初雪和时暮一边,同时转动两座石像。只见随着石像的转动,两支长矛逐渐收起,最后立于石像身侧。此时两座拦路的石将成了夹道相迎的石将。一阵机关运作声响起,面前的石门缓缓地滑开了一条缝隙。
成功了。
时危拍拍手上的灰,下意识去看杨玦,见后者正盯着自己看,还没来得及欢喜,杨玦的目光又迅速移开了。时危心中顿时空落落的,撇了撇嘴角,继续开门。
待时危转过身去,杨玦的目光又移回了时危身上。自从帝京重逢,她便发觉自己面对时危时,总有异样的情绪或轻或重地撞在心上,并且随着相处的时间延长,那些奇异的心情像是脱缰的马,不受控制地朝悬崖狂奔而去。以至于如今光是站在时危身旁,她都有些害怕自己会做出些出格且不合时宜的事来。
但她从来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她将自己的惶惑不安毫无破绽地掩藏在淡漠的面容下,将自己拘束于冷肃的举止中,像儿时遇见时危之前那般,再度缩进坚硬的壳里,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不知时危会对她这样的态度如何作想,她还会像曾经那般百折不挠地试图闯入她的心墙,将她拉进阳光下吗?又或是,她会失落、气恼,就此转身离去呢?想到后一种可能性,杨玦的心疼得快要抽搐起来。她究竟该如何做才好?
杨玦并没有太多时间来苦恼,因着时危已经将石门完全打开了。这道石门后是一间窄而深的石室,应当是此墓的后室。后室一般用来藏一些墓主人生前的随身物件,时危推测若此墓无棺,玉简很可能便藏在此处,因此她们格外细致地搜索了这间墓室。
这墓室中有不少好货,包括一些日常用具,碗箸、灯盏、砚台、案几、香炉,一看便是皇家才有的品质。还有两架子铸造精良的武器,甚至有一些看起来是陈叔陵从其他古墓中淘出的金玉宝器。可惜她们不好拿走,时危让时暮挑了几个不起眼的,便催着她继续搜寻玉简。
期间那诡异的震动又出现了两次,仍然不见其他的事发生,但时危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却更深了。
“这有道门。”
时危在墓室左侧发现了一道石门。她和杨玦例行检查了石门及其四周,本期待着能有收获,结果杨玦却神色怪异地得出结论,这门背后根本没有路,尽是土石而已。
搜遍整间墓室,一无所获,时危等人只好又回到那间宽阔的主墓室,看看是否遗漏了什么。然而怎样都不见玉简的踪影。
“那姓金的果然是诓人的罢!”时暮噘嘴恼道。
“先别急着下定论,想想可还有何处没有搜过。”时危凝眉道,她心中也有诸般疑惑,但此时不能心急。
“难道是……甬道?”清央迟疑地开口。
时危却眼前一亮,立即提步领着诸人返回那条幽深的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