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庄稼汉这么一提,时危想起昨日她们在淮水上行船的情形,当时她只道上游雨大,未曾想情势竟这般严峻。
“若是担忧发大水,怎不迁往高处?”一旁听着的时暮不解地问。
那庄稼汉见时暮年纪小,又是衣食无忧的模样,便未计较她这般天真的提问,耐着性子解释道:“这阵子农忙,人能挪,田却挪不了。要是大伙都躲到山岗上去,地里的庄稼没人收,这半年不就白忙活了吗?”
时暮心中嘀咕,庄稼再紧要,也没命紧要罢?但见时危给她递的眼色,她识趣地没说甚么。
倒是一旁有个姑娘嘟囔道:“涨水的是河,祭这湖神也不管用啊……”未等她说完,她身边的女伴已捂住她的嘴将人拉到一边,生怕被旁人听见,惹来众怒。
时危闻言偷偷抿了抿嘴角,其实她赞同时暮的想法,却也明白农人们的苦衷。若是最终没发大水,日子还得过下去,不及时避往高处或许会淹死,错过了收成却更可能饿死,两害相权,农人们自然还是选择照管农田,而将侥幸寄托于神灵。湖中住了神仙的说法,时危是不信的,但她没有资格劝说这些人,只能在危急时刻设法多救几人了。
撇开此事,那庄稼汉说的地陷泉涌之事令时危分外感兴趣。正当她盘算着明日如何探一探这湖底,忽地轰然一声巨响,脚下地面微颤,紧接着便是滚滚逼近的訇礐之声。
“堤溃了!淮水决堤了!”不知是谁最先惊恐地喊道,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周遭爆发出各种尖叫、哀嚎、哭喊,聚于湖畔的人们没头没脑地朝四面奔逃,推搡之中不少人被撞倒、践踏,眼前景象一时间犹如地狱。
冲破河堤的浊浪裹挟着石块与沿途的屋舍碎片疾速朝镇子和村庄袭卷过来,时危来不及思考,扯起时暮便御轻功飞回逆旅,喊上杨玦等人,捡了轻便紧要的包袱便往附近的高地冲去。
寻常人哪里跑得过洪流,眼见着一人多高的浪头就要扑至头顶,许多人不由止了逃命的脚步,绝望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一个怀抱婴儿的年轻妇人靠坐在一棵柳树旁,她已无力再跑了。万念俱灰之时,一抹淡蓝的身影映入眼中,并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靠近着。少妇眼前一亮,拼着全力将怀中的婴孩递出,急切地哭喊道:“救命啊!求女侠救我孩子!”
时危听见求救声,迅速锁定了来源方向,身形一纵便来到少妇跟前,接过她手中的婴孩。情势危急,时危脚下几乎未停,只来得及用裹着内力的声音传出一句“抱紧那棵树!”,便消失在了妇人的视线里。
时危一手抱着襁褓,另一只胳膊还夹着时暮,她内伤尚未痊愈,飞奔了一程竟有些气喘。时暮见状挣扎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跑!”
“别乱动!”时危厉声道,“替我省些力气罢!”
时暮被喝得僵住。时危换了口气,才稍缓语气道:“你跑不过洪水。”
“可你带着我,也跑不过啊!”时暮急道,声音像是快要哭了。她自是知道自个的斤两,可阿姐有逃生的能力,她不愿拖累了阿姐。
“跑不过也无妨。”时危自若道。洪流距她只余几丈,她借力跃上附近一棵高树,下一瞬脚下的树便被洪流的巨力推得几欲倾倒。好在这树结实,扎根够深,最后只被洪水剥了些树皮而已。
待浪头过去,眼前水流看上去平和了些许。但也只是看上去,其汹涌湍险仍旧不可小觑,不时流过的仿佛漂在水面上的大石便是证明。时危观察了水流一会,忽然抱着两人朝水上跃去,以诡谲的身法踏过水面,十数步之后有惊无险地落在了最近的一处高地上。
时暮尚在冲击中未缓过神来。时危方才使的那套步法她是学过的,却是头一次见人用得这般出神入化。时暮似乎从中悟到了些东西,陷入沉思。
时危见状,没打扰她,见这处地势高出水位许多,知会了一句便去寻其余人的踪迹。
时危等人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奔逃的,因此避险之处相距不远,时危很快便找到了朔己、清度等人,以及她们救下的几个老人、少年,惟独未见杨玦的身影。朔己告诉她说:“我们本是一路,中途杨姑娘说听到求救声,撇下我们朝东边去了。”
时危放不下心,将时暮带来与众人会合后,便径自去寻杨玦。待朔己欲问后续的安排,才发觉竟寻不见时危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