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暮奔至山岗的一片树林里,清央和初雪紧随其后。朔己和朔癸将救下的村民暂时安顿后,也找了过来。
不多时,七尾在夜色掩护下潜行到了附近,从树林深处小心地探出硕大的脑袋,一只白颈褐羽的猎隼傲然立于其上。
时暮觉得自个或许错怪了翱闪。
前几日行水路,每至日近黄昏,杨玦便会让翱闪返回寻七尾,好给它引路。虽然七尾独自也能寻到她们,但水流扰乱气息,有翱闪引路可以省却七尾许多麻烦。
今日杨玦失踪,时暮本以为没有主人的命令,翱闪便不会去寻七尾,没想到它不但去了,还比平日里回返得早。时暮心想没准它真听懂了自个的话,还晓得要寻七尾来帮忙寻人。
眼下并非感叹的时机,这些念头也只在时暮心中一闪而过。她上前张开双臂搂住七尾的脖颈,抚着它颈后的软毛,对它道:“七尾,阿姐不见了,你快帮忙找找。”
七尾并未表现出意外,只发出一阵呼噜声,表示自个明白了,接着伸出五条尾巴,将时暮五人一一拦腰卷了,在背上放好,又三两步踱到山岗下,开始在水边细细嗅闻。
为免吓着他人,时暮等人未燃火把,七尾夜视极佳,自也用不着火。五人安静地等待着,时暮连大气也不敢喘,悬着心就怕七尾也一无所获。
七尾四下嗅闻后似是确定了什么,顺着水流朝东略偏北的方向行去。它显然很是嫌弃那泥水,即便积水对它而言并不算深,它也尽可能在露出水面的高地间跳跃前行,非不得已决不蹚水。
只苦了时暮等人,七尾的奋力一跃可比小舟遇上大浪要惊险刺激得多,纵是朔己、朔癸都有些面色发白。
七尾行行停停,约莫半个时辰后,它在一处广阔的水面前停下,鼻翼翕动着嗅了许久,在岸边徘徊起来。时暮有些着急,又猜不透,是气息的线索在此断了呢?还是要她们下水去寻?
不过她很快便有了答案。七尾终于停步,用尾巴将五人从背上卷下,然后伸出一只前爪,在水面轻轻一拨,又收回来,接着低头看着时暮,喉中低低地呜咽着,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
“你不必下水。”时暮被它逗笑,上去抚了抚这大个子的鼻梁,诚恳道,“七尾已帮了大忙,寻个地方歇息去吧。”
七尾闻言,冲五人晃了晃尾巴,转身隐入了附近的树林里。
“阿暮,我们也寻个地方过夜罢,你都一整日没休息了。”初雪提议道。清央、朔己和朔癸纷纷赞同。
时暮望了眼被七尾拨过的那处水面,沉沉点头。她虽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下水,却也明白此时夜色已深,这水既浑浊又危险,寻人是不可能的事,一切只能待到天明再做计较。
五人在这处山岗上寻到一座破庙,朔己等人拾了些干草、落叶和枯枝,铺了张临时的垫子,勉强可以睡人,又在一旁燃起个火堆,以避走兽虫蛇。
时暮正要和衣而睡,见初雪似无睡下的打算,小声问道:“初雪,你不睡么?”
“嗯,”初雪近前,同样小声应道,“朔己姐和朔癸哥很是辛苦……我同她们说了,与她们轮换着守夜。你先睡罢,不必管我们。”
时暮本想反驳,一看初雪坚定的神情,不知怎地便什么也说不出了,张了张口,又颓然闭上。
依言躺下,时暮与清央在草垫上挤着休息。她半阖着眼侧卧,破庙中的情景在火光摇曳中忽明忽暗:朔己和朔癸各自倚剑坐在墙边打盹,初雪守着火堆,不时往其中添置枯枝。
时暮没来由地感到烦躁,又有些茫然难过。她与初雪分明是一同长大的伙伴,为何偏要有主从之分?她又何德何能,总以初雪她们的辛苦换己身便利?
她想到朔己与朔癸,她们亦同阿姐相识于鸠车之年①,一道玩耍修习。自个曾见她们相处亲密无拘,可如今只见阿姐将她们当作属下,她们亦对阿姐唯命是从。她们可曾心冷难过?阿姐又是如何能狠心做到这般?
一切转变都是自五年前的变故而始……还有阿姐对自个的约束与训诫,她时常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清何处不对、不知如何反驳。阿姐的想法当真同口中说的一般无二吗?时暮越想越不是滋味,尤其在阿姐生死不明的当下,她却想着这些……
时暮心中五味陈杂,很快便耗尽了精神,在纷乱的思绪中疲惫地睡去了。
***
清晨。时暮半梦半醒间听到一声闷响,多年的习武令她顿生警觉,全然清醒过来。
时暮坐起身,这才发现其余人都已然起了,正凑在一处商量着今日的计划。
“流昭姑娘醒了?昨夜睡得可还安稳?”清央率先注意到了时暮这边的动静。
“嗯!我睡得挺好的。”清央的问候令时暮的心情霎时明媚许多,时暮笑了笑,又问,“清央,你方才可有听见甚么响动?”
清央疑惑地答:“不曾。流昭姑娘可是听见了甚么?”
时暮挠了挠头,犹疑道:“我听见一阵‘轰隆’声,好似打雷……许是我睡糊涂了?”
初雪将煮过的水和干粮拿过来,递给时暮,道:“定是梦罢。今日天色虽阴沉,但不曾打雷。”
时暮听了,几乎就要断定那声响来自梦中,却在这时,剧烈的颤动从脚下传来,伴随着震耳的土石崩落之声。朔己等人立刻护在了时暮身边。
朔癸对朔己疾语道:“是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