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己！小癸！”时危惊讶道，“你们不是说今日要去万博苑么？”

“左右都是纳凉，自然是泅水更好玩～”

朔癸心直口快，朔己根本来不及捂他的嘴，懊恼地在后面踢了一脚朔癸的鞋跟。

“原来如此。”时斗闻言，笑眯眯地回头一顾，“看来去万博苑看古物是假，纳凉才是真。”

“哈哈……”朔癸、朔己二人干笑着，偷偷向时危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时危连忙说：“既然阿己和小癸都在，阿爹这回该依约同我们比试了罢！”她等这一日可是已等了一年！

时斗本意只是逗逗她们，便揭过了万博苑这页，回答道：“好。便由你阿娘裁判胜负，如何？”

三个孩童欢呼起来。待两船贴近，朔己和朔癸迫不及待地跳上时危那只船。

沈绮微一听时斗要比试捉鱼，冲他挑了挑眉。时斗会意，给了个“放心”的眼神。

“先说好，捉到的鱼重过一斤才作数，否则须得放生，可都明白？”沈绮微叮嘱三个孩童。

“明白了！”三人齐声喊道，并郑重其事地点头。

比试立下规矩，不得用网兜、鱼叉，两刻内捉得鱼多的一方获胜。

三个孩童本就穿得清凉，连草鞋[2]也不用脱便能下水。时斗则麻烦些，脱下外衫、靴袜，扎好裤腿，倒有几分似那江边的渔民了。

待沈绮微一声令下，四人纷纷扎入水中。小时暮见阿爹阿姐等人消失在了水里，紧张地朝水中张望，又因惧怕靠近船舷而缩回阿娘怀中。

“阿暮伓惊，阿爷阿姊跟鱼鱼一起泅水去啰。”沈绮微宽慰道。小时暮这才跟着笑开。

水下，时危、朔己、朔癸寻了一处便于三人换气，深度又足够大鱼活动的水域，在水底用淤泥与石块围了个洞穴。接下来只需驱赶鱼群游入陷阱，将其堵住捉拿，再送回船中即可。

驱赶鱼群需要些技巧，但她们不贪多，只要一群鱼中有一条游进陷阱，便是成功了。对三个孩童而言，最困难的问题是该怎样捉住滑溜溜的大鱼，并在游回小船前不让奋力挣扎的鱼溜走。

时危食指点了点额头，灵机一动，有了办法。她与朔己、朔癸二人说完，便不怀好意地盯上了朔癸。朔癸连忙紧紧捂住衣襟往后躲，嚎道：“为何用我的！你们不是也有！”

“谁让你穿了两件！”朔己扑身过去将朔癸制住，朔癸一不敌二，很快便被时危抢走了外衫。

朔癸哭丧着脸，但朔己说得好有道理，他只好自认倒霉，心道以后再也不模仿甚么时兴的打扮了。小小的他突然间领悟了甚么叫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3]。

这边三个孩童展开了对鱼群的追逐围堵，另一边时斗却好整以暇，寻到目标后，便凭借着绵长的气息静静潜在水中，等待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荷塘另一边几只小船上的人被比试吸引，原本远远避开两位宫主的弟子们悄悄将船划近了些。有个胆子大的，还佯装不慎将桨掉入水中，惊跑了时斗要抓的一条鱼。

一盏茶后，时斗听见三个孩童的欢呼声传来，知晓她们捉到了第一条鱼，于是手上一个迅疾的动作，瞬息间一把小巧的匕首便穿透了一条鲫鱼的鳃部。

时危将用衣衫兜着的鱼送回小舟，养在一个盛了水的木盆子里，时斗则将那条已然不动的鲫鱼扔进了鱼篓。

小时暮见鱼触手可及，激动地爬到木盆边，想同它玩耍。但她并不知怎样逗那鱼，只是受着兴奋的心情驱使，伸着小胳膊猛地向下一趴，恰好砸在了鱼脸上。

那鱼遭到承载着小时暮半个身子重量的天降之手冲击，竟晕了过去，不会动了。沈绮微也被小女儿的举动一惊，继而哑然，半晌才道：“阿暮啊，鱼鱼纳你?[4]昏去啰……”

小时暮呆呆地看着一动不动的鱼，又看了看阿娘复杂的神情，泪水开始在眼眶中积聚。

沈绮微扶了扶额，抱过小时暮安抚，边给她擦手边细细同她讲鱼与玩具的差别，望她多少听懂一些。好在那鱼顽强，片刻后又在水盆中缓缓游动起来，小时暮终于破涕为笑。

两刻一眨眼便过去了，时危三人将最后一条鱼放进盆中，叉着腰在一旁喘气，再一看船头气息如常的时斗，不免有些泄气。

沈绮微看了眼木盆中的鱼，又去数鱼篓里的。三个孩童也凑上前，见那些鱼鳃部有利器洞穿的痕迹，还滴着血，嚷道：“阿爹（师父）使诈！”

“哦？我如何使诈了？规矩未曾说不可使匕首。”

“使匕首与使鱼叉有何区别！”时危不满道。

“拿衣衫兜鱼与用网兜又有甚区别？”时斗反问。

三个孩童哑口无言，顿时没了声。

沈绮微好笑地看着她们，在三双紧张急切的目光中慢悠悠道：“三比四，时大宫主多得一条。”

三个孩童不约而同耷拉了肩，发出一声长叹。

然而沈绮微话锋一转：“只是，时大宫主的鱼品相略次，死鱼待送回去便不新鲜了。这一回，算平手罢。”

这一句立刻让孩童们重新振奋起来，喜笑颜开。她们的对手可是蛰星宫大宫主，即便以这般方式打成平手，也值得她们拿出去炫耀了。

唯有时斗不解地挑眉：“盆中分明有四条？”他还道自个算好了数，正好与孩童们捉得一样多。

“那条先前就在那，不是我们捉的。”朔癸道。

时斗更是奇了：“那是何人捉的？”

朔己和朔癸摇头，表示她们也不知情。时危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尴尬地挠了挠耳鬓，含糊道：“大约……算是阿暮罢？”

“啊？”

时危支支吾吾，另两位知情人一个还不会说话，另一个只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热闹，时斗、朔己和朔癸到最后也没弄清所谓“阿暮捉鱼”是怎么回事。

日头渐渐歪到了西边，时斗允了三个孩童再下水嬉戏一阵再回。三个伙伴泅水累了，便在水浅处打起了水仗，又偷偷捉弄了几个在塘中泛舟的弟子。结果三人的水仗发展成了五人，最后又变成时危三人被四个弟子围攻，欢声笑语随着波光与荷风在水面回荡。

时斗惬意地靠在篷中，摸了摸玩累了正趴在阿娘肩头、目不转睛地瞧着阿娘侧脸的小时暮的脑袋，又放眼去看远处嬉戏的孩童与少年，满足地喟叹：“后生人啊……愿她们一直这般欢悦才好。”

沈绮微笑道：“会的。”

时斗将目光移回爱妻面上，流连良久，缓缓倾过身去。沈绮微眼睫闪了闪，会意地阖上眼。

半晌没有等来时斗的吻，沈绮微心中奇怪，忍不住睁开眼一看究竟。

却见小时暮蹙着淡淡的小眉毛，面色凝重地与时斗大眼瞪小眼，而她的小手正伸长了抵在自己阿爹的鼻子上，不许他再靠近阿娘半分。

“啊！”小时暮尖着嗓子厉声叱道，小手又往前推了推。

时斗这才从呆滞中回过神来，悻悻地退开，朝沈绮微递了个委屈的眼神。未想到会心一击还在后头——小时暮见阿爹退了开去，满意地转回身，努力地搂住阿娘的脖子，贴在阿娘脸上响亮地“啵”了一下。一时间，舟中连浮尘都静止了……

荷花丛中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