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度装作拭汗的模样用衣袖贴了贴脸,才抬头看了眼时危,又迅速低下头,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妥帖:“朔己姑娘头部受创昏迷,但性命无碍,清度已为她包扎了,其余须得待她醒来方能知晓。朔癸小兄弟肋骨折了三根,脏器也略有损伤,出去后须得服药静养。”
时危神色更加灰败,点头道:“辛苦你了,多谢。”
清度苦笑,摇头无奈道:“际安还是这般客气,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时危确实没力气再客气下去,于是轻轻点头。清度见她头往杨玦怀中歪去,十分疲累的样子,便不再打扰她们,收拾药箱到初雪身边替她清理伤口。
杨玦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听见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立刻握住刀柄,警惕道:“谁?”
“别激动呀,小娘子。”来人从门边转出来,用他刮耳的声音不紧不慢道,“我等并未打算与你们为敌。”
说着,略带可惜的目光往时斗尸身的方向一瞥,又转回来落在时危和杨玦二人身上。
杨玦皱眉,很不喜这人打量货品般的目光。她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挡在时危等人身前。
对面为首的人墨发紫袍,戴了张银色面具,露出下巴与一双薄唇。面具花纹精致,其主纹乍看是两条尾部相缠的蛇,但杨玦仔细一看便发现,那比起蛇,更似是螭。而两尾相缠、回首相对的体态,又与那女娲伏羲图颇为神似。
对于这纹饰的意义,杨玦有所疑惑,但最令她在意的,是那紫衣人开口后,时危在她耳边脱口而出的“金”字。
时危曾说过,那被武南飞等人称作“金先生”之人,声音低沉沙哑,因此杨玦立刻便明白时危想到了甚么,而她信任时危的判断。
“你们搞的鬼?”杨玦冷道。
“欸!可不兴血口喷人哪,”那人故作诧异,“我等只是来寻个东西,恰巧碰上罢了。”
杨玦要信了他的“恰巧”才有鬼,但她确然没有证据说时斗的状况是他们所为。只是这姓金的不该同武南飞等人在一块么?昨日并未探到搬山派的踪迹,莫非他们兵分两路了?
杨玦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睨着对面的人,一边在心中思考着可能的发展与对策。她周身气势冷冽,美眸扫过,金身边的手下无不打了个哆嗦,绷紧了身上肌肉。
敌众我寡,我方又伤了数人,尽量避免正面冲突才是上策。于是杨玦道:“阁下这般从容,想是已寻获所言之物,既是偶遇,何必多此一举,故意现身。”
“哈哈哈!”金发出几声刺耳的笑,“小娘子是个聪明人。你猜得不错,我的确另有所图。”
杨玦眉尖微挑,对他如此轻易的坦白略感意外,面色却不见波澜。倒是时危藉着杨玦的遮挡,悄悄握住了剑柄。
金也不在意对方有无反应,径自说道:“金某此来,是欲与蛰星宫谈一笔交易。”
“交易?”蛰星宫诸人愈发警惕,连尚在小声抽咽的时暮都从清央肩上抬头,面露不善。
既是冲蛰星宫而来,时危起身走上前,倚在杨玦身侧,拿出一宫之主的气概,皮笑肉不笑地道:“哦?有意思。连富可敌国的搬山派都勾搭上了,我这没落的小门派竟还有令阁下惦记的东西?”
事到如今,这群人显然十分清楚她们的行踪,想必对她们知晓与搬山派合作之事早已心中有数,她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时宫主不必如此妄自菲薄。”金眯着眼呵呵笑,转而不屑道,“武南飞着实是个不成器的,在金陵惹上官府不说,不过遇上大水便畏首畏尾,如今怕是正在家哭着向爹爹求援呢。”
时危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予置评。
那人又话锋一转:“主上对你们这一路的表现很是满意,特派金某带着时宫主想要的消息,前来谈这笔交易。”
“呵,我凭甚么信你?”
金低下头,似有些愉悦地笑了声,成竹在胸道:“信与不信,自然由时宫主说了算。只是令堂怕是等不起啊。”说罢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躺在冰冷地面上的时斗。
时危心下一惊,面色终于变了变,又竭力恢复讥讽的笑容。
“你甚么意思!”时暮却憋不住,怒目质问金。身旁的清央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对她摇头。
“字面意思。”金对时暮的态度并未表现出不悦,悠然答道,“据线人提供的线索,有人近日于太原见到了沈剑侠,只是她的状态,不甚乐观哪……”
时危面色一黑,目光似要将对面的人盯穿,沉声道:“你说的交易,要我们做甚么?”
杨玦微微目睁,扭头担忧地看时危,得到一个安抚的眼神。杨玦只好垂下眼睑,扶着时危的胳膊收紧了些。
“其实时宫主差不多知道了罢,我等所寻之物。”金露出满意的笑容,以极为蛊惑的语气道,“东周所传《纳气延命经》,主上已得其大部,唯余下几卷甚为难寻。蛰星宫若能助主上寻得这几卷,到时莫说是令堂的行踪,便是救治令堂之法,主上也不吝于分享。”
时危咬紧牙关,却再难掩饰眼底重燃的希望,手心的汗水几要将剑柄上的缠缑浸湿。
她不用回头也能感到时暮殷切的视线。
金并未催促她做决定,反而不紧不慢道:“消息是真是假,时宫主往太原一瞧便知。若是考虑清楚了,两个月后,京郊再会。”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