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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番外二之二·梦断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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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意朦胧间,沈嫏嬛翻了个身。清晨的阳光透过覆了薄纱的窗子落在枕上,撒在长而密的睫毛上,凝结成粒粒细碎的晶石。她眉头微动,呼吸沉沉,带上几分抱怨,几分慵懒。

气息中的些许陌生终于被她捕捉,做了回惊醒梦中人的罪魁。

沈嫏嬛掀开眼,点漆的眸子从左转到右,她迟疑了片刻,才终于确定身在何时何地。

从床上支起身,沈嫏嬛仍有些神思恍惚。或许是昨日接到了消息,或许是故地重游,她居然梦到了与沈绮微初遇时斗那日。

昔时笑靥生华、意气茁然的少年,如今只能浑身冰冷地躺在梓棺之中,而自己曾以为能够相伴余生的艳阳般的女人,也音讯杳杳,只能在梦中相见。

是啊,便是长久如日,亦有落山之时。

再一次在肇玄楼醒来的沈嫏嬛苦涩地叹,物是人非。

她想起这段旅途的开端。

***

沈嫏嬛本不姓沈,而是姓赵,闺名清嘉。

赵乃国姓,唤作赵清嘉的她,是当今天子同母兄楚王之女。她幼时有很长一段时日养在禁中,深得先帝的皇后宠爱。年少时,先帝便为她定下了与殿前司都指挥使孙云捷之子的婚约。十五笄礼,她受封弋阳郡主,定于次年下嫁。

十五岁的她刁蛮倔强,好容易逃离了禁宫这充斥着规矩约束、尔虞我诈的牢笼,又即将步入世俗给女子建造的囹圄,她怎可能坐以待毙?

不满先帝擅自替她决定的婚事,她在王府闹了好一阵子。奈何宠爱她的先皇后已崩,无人替她说话。她的父王犯了疯病,王妃与乳娘又只知拿儒经与《女诫》里的那些话劝她,无非是君臣礼义、三从四德之类。

她的赌气和争吵被长辈们熟练地化解,拳拳打在棉花上。这般拉锯了四个月,她终于耗尽了力气,认命地收敛起往日的脾气,将怨怼与不安一并吞进肚中。

惴惴地挨到了婚礼前夕,乳娘奉命来教导她床笫之事。看过图画、听完教诲的她只觉羞愤难当,想到明日便要与一个面都未见过几回的男人做那样的事,心中充满了恐惧与抵触。本已心灰意冷的她在这股情绪的驱使下,做了一个叛逆大胆的决定——逃婚。

任谁也没想到,次日便要出降的弋阳郡主,在夜深人静之时,绕开王府里巡守的侍卫,翻越府墙,逃了。只留书一封,明志道别。

赵清嘉庆幸自个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小姐,京城她逛过几回,舆图更是熟记在心,识得路,亦明白何处适合藏身。要知道在宫中时,捉迷藏可从未有人胜过她!

第二日,王府中自是兵荒马乱,婚礼被迫延期。此事毫无意外地惊动了先帝,先帝立刻下诏在京畿搜寻弋阳郡主,务要将其毫发无伤地带回。至于孙家那边,先帝寻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天子亲自出面,孙家当然不敢说甚么,只是私下里对这门婚事的期待变成了忐忑。

然而戍卫京城的侍卫亲军怎认得弋阳郡主,认得郡主的王府府卫人数又少,这找起人来,还真不是一般地难。

楚王妃本以为以郡主自小锦衣玉食养成的娇贵性子,不出几日定会受不了外头的苦,念起王府的好来。到时候,还怕她不回府不成?

但王妃失算了。

这一回赵清嘉不是赌气,而是认真的,且心意决绝——便是不决绝,她一时半刻也回不去了。她为了蒙混出城,乘夜藏进了一支商队运货的骡车里,有惊无险地出了城门。放松下来的她因困倦不小心睡着了,待一觉醒来,商队已不知行到了何处。

更倒霉的是,她在半路便被护送商队的镖师发现。货物并无损失,那些镖师见她一个小姑娘,倒也没为难她,只是在路过驿站时将她赶下了车。

赵清嘉出逃前换上了从贴身侍女那拿来的粗布衣衫,往面上抹了灰。担忧赵姓太过招摇,她还临时随生母姓了喻,化名喻清儿。这样一来,她乍看去确似个无甚出挑的民女了,然而一旦遇上眼光老辣的人,她的乔装便显得破绽百出。

比如这间逆旅的掌柜,一眼便看出她出身富贵。容貌可以修饰,经年累月养出的贵气与书卷气却不是那般容易遮掩的。掌柜见她孤身一人,心中猜测是哪家偷溜出来玩耍的小姐,忖着要趁机赚上一笔。

喻清儿到底涉世未深,再怎样机敏警惕,总有摔跟头的时候。她不仅被逆旅的掌柜宰了一笔,身上带的银钱还不知何时不翼而飞,约莫是被贼盯上了。

她从府中带出来的银钱本够寻常百姓吃一整年的,到最后,剩下的勉强只够一趟路费。好在她提前打包了些点心干粮,暂时得以果腹。

离开逆旅,她花光了最后的铜板,搭上一伙人的骡车,随他们往东走。她并未选择在上州望郡停留,而是拣了个算不得荒僻也算不得繁荣的小镇,寻了家茶楼在后厨做短工。她想过依靠技艺赚银子,又怕抛头露面引来过多目光,遭王府的人逮到,是以打算先等风头过去再作它想。

可喻清儿哪里做过刷碟洗碗这样的活?头几日她每日都要因洗得太慢、打碎碗碟被管事的臭骂一通,她使劲忍着才没让自己哭出来。更别说春寒料峭,一双娇嫩的手浸在水中冻得又僵又红,一整日下来,皱得不成样子。这么过了一月,原本光滑白皙的手便粗糙了许多。

她拿的工钱甚少,好在食宿全包,不用另外操心。粗茶白饭,陋舍寒衾,她自是住不惯,却也不得不忍耐。最初她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了好几回,便被同住一屋的人嫌弃娇气,莫名其妙地受到排挤。换做从前的她定是不敢想的,这样的日子她竟也过了过来,还一待便是半载,直到茶楼来了个新厨子。

她正是长身子的时候,那新厨子见她生得好,动了歪心思,平日里眼珠总是黏在不该看的地方。喻清儿本想着能躲便躲,那人见此却变本加厉,不仅口吐下流言辞,还屡次借机揩油。她使计令厨子的媳妇撞见此事,却反被当着众人的面咒骂,被说成勾引别人丈夫的狐狸精、卖弄姿色的贱人。

喻清儿哪里受得这般折辱,一气之下,同掌柜的结了当日的工钱,便收拾包袱走了。

存下的银钱少得可怜,好在数月来她已练厚了脸皮,央着一对往城中投奔亲戚的夫妇,白蹭了趟牛车。

只是她们运气太差,半路遭了强盗打劫。那伙强盗人多势众,车夫和夫妇中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反抗便被两刀结果了,余下的妇人害怕受辱,惊惧悲痛中撞上刀口自尽。喻清儿被溅了半张脸的鲜血,早已吓得不会动弹,脑子里一片空白。

强盗头子拎着刀朝她走来,就在这时,她的腰带忽然被大力一扯,再一眨眼,人就到了马背上。扯她的人拢住她的腰,双腿一夹马腹,马儿跌蹄急奔,数里后那人才一勒缰绳,让马儿停下休息。

那人先翻身下马,再伸手扶喻清儿。喻清儿在宫中学过骑术,但此刻她四肢兀自发软,连下马的动作都不利索,刚落地便站立不稳,朝那人倒去。

那人个头高挑,喻清儿这一摔便撞上个软和的怀抱——是个女人。喻清儿没来由地双颊发烫,受惊似的从女人身上弹开。

她抬头去看女人的面容,只见女人一双偏细的剑眉,双目奕奕,红唇丰满,肌肤晒成麦色,身上能嗅到干爽的阳光气息。喻清儿便这样看得失了神,本就因受惊而加速的心跳更找不着拍子了。

沈绮微见她救下的小姑娘双眼发直、一言不发,以为她吓坏了还未缓过神来,眸光不由带上些担忧和怜惜。

她小心地放柔了声音发问:“小娘子莫怕,无人能再伤你了。你先坐下歇歇,我来替你包扎,可好?”

喻清儿这才一个哆嗦,回过神来。她低头打量几眼身上沾了大片血污的衣衫,明白了对方为何这么问。

“我不曾受伤。”她摇摇头,口中发涩,死里逃生的悚然这才爬上心头,眼前人便越发高大耀目了。

“女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还没说完便要跪下对沈绮微行大礼,她想不出还有甚么能够表达她此刻翻涌的心绪。

“甚么报不报的,举手之劳罢了。你无事便好。”沈绮微慌忙扶住她。

“这怎么成?”喻清儿却坚定地摇头,恳切道,“便是滴水之恩,亦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恩人若不嫌弃,便让我为恩人做些事罢!”

不知为何,喻清儿认真的模样令沈绮微心情愉悦起来,一想象这张脸愁眉不展的模样,便不忍心拒绝,于是道:“不知小娘子往何处去?若不耽误事情,便陪我一程。一路上无人说话,着实闷得很。”

喻清儿闻言面色一喜:“这样便可以吗?我无处可去,可以一直陪恩人说话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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