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对着巷口,黑色吉他琴包随意地丢在脚边沾着污水的路面上。他微微弓着背,那件标志性的黑色T恤下摆拖到了地上。他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撕开一个简易塑料碗上的保鲜膜。
在他脚边,围着三只毛色混杂的流浪猫。一只瘦骨嶙峋的大橘,警惕地竖着耳朵;一只断了半截尾巴的三花,怯生生地躲在后面;还有一只胆子稍大的小黑猫,正用脑袋一下下蹭着林南野沾着灰尘的帆布鞋鞋帮,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满足声响。
“别急,都有。” 林南野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沈北桉从未听过的、近乎笨拙的温柔。他撕开保鲜膜的动作很小心,生怕惊扰了这些小东西。碗里似乎是某种混合的猫粮和撕碎的鸡胸肉。
他把碗轻轻推到三只猫中间。大橘立刻埋头狼吞虎咽,三花犹豫了一下,也凑上去小口吃着。小黑猫则绕着他的腿蹭来蹭去。
林南野没起身,依旧维持着那个蹲姿。他没去摸猫,只是静静地看着它们争食。昏黄的光线落在他低垂的侧脸上,柔和了那总是显得过于锋利的棱角。他专注地看着那只蹭他腿的小黑猫,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个转瞬即逝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弧度,却带着一种纯粹的、毫无防备的暖意。
他伸手,不是去摸猫头,而是用指尖,极其轻地、试探性地碰了碰小黑猫竖起的、毛茸茸的耳朵尖。小猫受惊般抖了一下耳朵,却没有躲开,反而仰起小脑袋,好奇地看着他。
路灯的光晕里,少年蹲在肮脏的垃圾桶后,指尖悬在小猫的耳朵上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温柔。这画面与他平时那副生人勿近、浑身是刺的模样,形成了强烈到刺目的反差。
沈北桉站在巷口的阴影里,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耳机里那清澈孤独的吉他旋律仿佛还在耳畔回响,与眼前这幅画面重叠在一起。心底那块被解剖图谱和CT报告单压得冰冷坚硬的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开了一道缝隙,涌进一股温热的、带着酸涩感的暖流。
他没有惊动他们,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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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笼罩着林家那扇紧闭的房门。门缝下没有透出惯常的、带着噪音的白光,只有一片沉寂的黑暗。
沈北桉站在自己房间门口,手里还捏着那个屏幕有裂痕的黑色MP3,耳机线缠绕在指间。天台的风声,耳机里的旋律,垃圾桶后少年低垂的、带着温柔弧度的侧脸……一幕幕画面在他脑中清晰回放,交织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得有些失序。
他转身,走到林南野紧闭的房门前。抬起手,指关节悬在门板上方,停顿了两秒。掌心似乎还残留着MP3冰冷的触感,和对方递过来时那一瞬间的体温。
“叩、叩叩。”
敲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清晰得有些突兀。
门内没有任何动静。
沈北桉没有退缩。他又敲了一次,力道稍重。“叩叩叩。”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猛地从床上坐起。接着是拖鞋趿拉在地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
“咔哒。”
门被拉开一道缝隙,只够露出林南野的半张脸。他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眼神带着被惊扰的烦躁和浓重的睡意。走廊昏暗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显出一种不设防的困倦。他皱着眉,看清门口站的是沈北桉时,那点睡意瞬间被警惕取代,眉头拧得更紧。
“干嘛?” 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不耐烦,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沈北桉站在门外,背脊挺得笔直。走廊顶灯的光线落在他脸上,镜片后的眼睛坦然地迎向林南野充满戒备的目光。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样子,但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握紧MP3的手指,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看着林南野,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
“林南野。”
他叫了他的全名,声音不高,却异常平稳,像在陈述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结论。
“我觉得,”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目光没有躲闪,“我们…可以试着熟一点。”
话音落下,走廊里陷入一片死寂。
林南野抓着门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脸上那点残留的睡意和烦躁瞬间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错愕和难以置信。他半张着嘴,像是没听清,又像是被这句话的冲击力钉在了原地。那双总是带着戾气或嘲讽的眼睛,此刻瞪得很大,里面清晰地映着沈北桉平静的脸,以及走廊顶灯在他镜片上反射出的、两个小小的、刺目的光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只有MP3的耳机线,在沈北桉垂落的手边,随着他细微的呼吸,轻轻晃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