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赛结束。感谢指教。”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掠过阮柳鸢的手,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伤口,处理一下。”
说完,她不再停留,带着RHW队员,转身离开了封闭训练室。深蓝与银灰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指教…呵…”阮柳鸢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一股浓重的屈辱感再次涌上。她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江笙那句平淡的“处理一下”,此刻听来更像是胜利者居高临下的怜悯。她猛地站起身,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动作却因手伤的剧痛而微微一晃。
“鸢队!”思瑶琳立刻上前扶住她,“你的手…”
“死不了!”阮柳鸢甩开思瑶琳的手,声音沙哑而烦躁,强撑着挺直脊背,率先走出了训练室。只是脚步,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
回到QSF临时使用的休息室,队医早已等候。拆开染血的绷带,手背上那道不算深但狰狞的裂口暴露出来,皮肉外翻,边缘红肿。酒精棉球擦上去的瞬间,阮柳鸢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更白了几分,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却死死咬着牙没吭一声。
“伤口撕裂感染了!需要清创缝合!这几天绝对不能再用这只手高强度操作了!”队医语气严肃,动作麻利地处理着。
墨痕、范明落、闻堰围在一旁,看着那道伤口,再想想刚才比赛中那致命的失误,脸上都带着愧疚和担忧。
思瑶琳默默站在一旁,看着阮柳鸢因疼痛而紧绷的侧脸和紧抿的唇线,镜片后的目光若有所思。她拿出手机,飞快地发送了一条信息。
**[琳]:若曦,谢了。]
休息室外走廊的阴影处,柳若曦看着手机屏幕上思瑶琳发来的信息,又悄悄瞥了一眼QSF紧闭的休息室门,轻轻叹了口气。她收起手机,快步走向RHW的复盘室。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许渊略带不满的声音:
“队长,最后那波你太冒险了!明明可以等我和老林支援,稳杀的!何必用金身去躲那个玛尔扎哈的压制?万一失误…”
“不会失误。”江笙平静的声音打断了他,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她的压制抬手动作,我预判得到。节省一个金身,可以为下一波远古资源团做准备。”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思瑶琳的目标一直是我,压制我比压制其他人,对她队伍收益更大。逼她用掉关键技能,是战略需要。”
许渊还想说什么,被寒昭一个眼神制止了。
柳若曦推门进去,正好对上江笙看过来的目光。江笙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仿佛不经意地问:“QSF那边…阮队长的手伤,怎么样了?”
柳若曦心中一跳,面上维持着平静:“队医在处理,看起来…需要缝合,短期内会影响操作。”她斟酌着用词。
江笙闻言,镜片后的眸光似乎沉了一下,但转瞬即逝。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不再多问,低头继续看着手中的复盘报告。只是她握着笔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
复盘结束后,队员们陆续离开。柳若曦磨蹭到最后,等人都走光了,才走到正在整理资料的江笙身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小药膏,轻轻放在江笙面前的桌上。
“队长…这是…我家里寄来的特效外伤膏,对伤口愈合和止痛效果很好,纯中药的,不含激素。”柳若曦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用不上。QSF的思瑶琳…刚才发消息问我有没有带药…阮队长她…好像疼得厉害。”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江笙的表情。
江笙整理资料的动作顿住了。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白色药膏上,沉默了几秒钟。休息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窗外的天光透过百叶窗,在她温雅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终于,她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拿起了那管药膏。指尖在冰凉光滑的管身上摩挲了一下。然后,她将其轻轻推回到柳若曦面前,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既然是给她的。”
“你自己送去。”
柳若曦一愣,看着江笙平静无波的侧脸,似乎想从上面找出一丝情绪的端倪,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药膏:“…好。”
柳若曦离开后,复盘室里只剩下江笙一人。她静静地站在桌边,目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望向QSF休息室的方向,久久未动。镜片后的眸光深邃难辨,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复杂的战术,又仿佛只是在看着虚空。
许久,一声极轻的、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
---
QSF休息室。
伤口缝合的刺痛感还在持续,麻药的效果正在消退。阮柳鸢靠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右手缠着厚厚的干净绷带,放在扶手上。墨痕他们被队医赶出去买流食了,房间里只剩下她和沉默的思瑶琳。
敲门声响起。
思瑶琳起身开门,门外站着柳若曦。
“若曦?”思瑶琳有些意外。
“琳姐,”柳若曦笑了笑,将手中的白色药膏塞进思瑶琳手里,压低声音,“这个,特效的外伤膏,止痛和生肌效果很好,晚上睡前涂在缝合处外面,能舒服很多。”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里面闭目养神的阮柳鸢,“别说是我给的…就说是队医开的。”
思瑶琳看着手中的药膏,又看看柳若曦眼中真诚的关切,点了点头:“谢谢。”
“不客气,你们…好好休息。”柳若曦说完,匆匆离开了。
思瑶琳关上门,走到阮柳鸢身边,将药膏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什么?”阮柳鸢睁开眼,眼神疲惫而烦躁。
“止痛生肌的药膏。”思瑶琳语气平淡,“队医说配合用,好得快。”
阮柳鸢的目光落在那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药管上。纯白的管身,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她没说话,只是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拿起药膏。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她拧开盖子,一股淡淡的、清冽的草药混合着薄荷的独特气息,瞬间飘散出来。
这味道…
阮柳鸢的动作猛地僵住!瞳孔骤然收缩!
这清冽又带着一丝冷意的独特药草薄荷气息…她曾经闻到过!非常非常短暂的一次!那是在某个大型赛事后台的擦肩而过,江笙刚从洗手间出来,指尖残留着一点水汽和…就是这个味道!当时她还觉得这味道配江笙那张温雅的脸有点违和的冷感…
是江笙!
这药膏…是江笙的!柳若曦只是个幌子!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开!握着药膏的左手瞬间收紧!冰凉的管身硌着掌心,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
江笙…她什么意思?!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用“熔岩断刃”训练赛把她按在地上摩擦,折断她的荆棘,看她狼狈不堪手伤崩裂…然后,再假惺惺地送来伤药?是怜悯?是施舍?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掌控和戏弄?
巨大的屈辱感伴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猛地冲上头顶!阮柳鸢几乎想立刻把这管药膏狠狠砸在地上!
然而,右手手背缝合处传来一阵阵清晰的、越来越难以忍受的抽痛,像是在提醒她现实的残酷。没有这药,她可能真的要疼上一整夜,甚至影响后续的恢复和训练…
思瑶琳静静地看着她剧烈变幻的脸色和紧握药膏、指节发白的手,没有催促,也没有询问。
休息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和阮柳鸢压抑而粗重的呼吸声。她死死盯着手中那管白色的药膏,仿佛在凝视一个潘多拉魔盒。清冽的药草薄荷味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冰冷,却奇异地带着一丝镇痛的暗示。
许久。
阮柳鸢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收回了手,将那管药膏紧紧攥在掌心,如同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她没有扔掉,也没有用,只是死死地攥着,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重新闭上了眼睛,将头重重地靠在沙发靠背上,紧抿的唇线绷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内心汹涌的、无法平息的惊涛骇浪。
那冰冷的薄荷草药气息,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受伤的手,也缠绕着她混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