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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汐市电竞运动康复中心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不知名药膏混合的、冰冷而洁净的气息。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光洁如镜的地砖映得晃眼,脚步声落在上面,发出空旷的回响,更添几分压抑的寂静。
阮柳鸢靠在理疗室外的金属长椅上,右臂的袖管挽到手肘,露出缠着薄薄弹性绷带的小臂和那道浅粉色的疤痕。冰凉的金属椅背透过薄薄的队服外套传来寒意,让她本就烦躁的心情更添一层阴郁。她微微阖着眼,眉心却习惯性地蹙着,右手无意识地搭在膝盖上,指尖微微蜷曲,仿佛在抗拒着即将到来的、那套让她倍感屈辱的“康复套餐”。
“阮柳鸢。”理疗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着淡蓝色护士服的年轻护士探头出来,“林医生这边准备好了,可以进来了。”
阮柳鸢睁开眼,眼底没什么情绪,只有一片沉寂的暗色。她站起身,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跟着护士走进理疗室。
室内比走廊更加明亮。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理疗器械闪烁着待机的指示灯。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带着轻微刺激性的药味。穿着白大褂的林医生看起来比队医老陈更年轻些,但眼神同样锐利专业。她指了指靠墙的一张多功能治疗床。
“阮队长,请躺下,放松。我们先做超声波松解,针对疤痕粘连区域。”林医生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
阮柳鸢依言躺下,冰冷的皮革触感让她微微绷紧的肌肉更加僵硬。她闭上眼,任由护士帮她解开绷带,露出那道扭曲的疤痕。冰凉的耦合剂涂在皮肤上,紧接着是超声波探头带着轻微震动的、规律的按压感。那感觉并不舒服,像是无数细小的针尖在疤痕深处搅动,带来一阵阵酸胀和细微的刺痛。
她强迫自己放空大脑,不去想那该死的“两周”,不去想国际邀请赛迫在眉睫的选拔,更不去想孙宇那张阴沉的脸。然而,越是试图放空,某些画面越是清晰地跳出来——江笙镜片后沉静如冰的眼神,那声轻飘飘的“姐姐”,还有那盅被退回的、带着药草香气的粥…混乱交织,如同理疗仪器的嗡鸣,在她脑中盘旋不去。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内外交煎的烦躁淹没时,理疗室的门被轻轻叩响了。
林医生停下手中的探头:“请进。”
门开了。一个穿着米白色羊绒大衣、身形高挑优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光线勾勒出她温婉的轮廓,镜片后的眸光沉静如水,仿佛只是不经意路过。
是江笙。
阮柳鸢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她猛地睁开眼,撞上江笙平静投来的视线。那目光在她缠着绷带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极其自然地转向林医生,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的探询:
“林医生?抱歉打扰。上次预约的复查时间,我记得是今天下午三点?”她的声音温和平静,如同潺潺溪流,听不出任何波澜。
林医生显然有些意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江队长?哦,对,是三点。不过您提前了半小时,我这边还有一位患者…”她看向躺在治疗床上的阮柳鸢。
“没关系,是我记错了时间。”江笙微微颔首,姿态从容,没有丝毫尴尬,“您先忙。我在外面等就好。”她的目光再次掠过阮柳鸢,没有任何停留,仿佛她只是理疗室里一件普通的器械。说完,她优雅地后退一步,轻轻带上了门。
门合拢的轻响,如同重锤砸在阮柳鸢紧绷的神经上!她躺在冰冷的治疗床上,耳边是超声波仪器重新启动的嗡鸣,冰凉的耦合剂贴在皮肤上,却压不住心头那瞬间爆燃又强行被压下的怒火和屈辱!
巧合?!
又是该死的巧合?!
在这家全市最高端、保密性也最好的电竞康复中心?!在她被迫休战、像个废人一样躺在这里接受治疗的时候?!江笙恰好“记错”了复查时间,提前半小时出现在她的理疗室门口?!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只有精心设计的“偶遇”!江笙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她,提醒她此刻的狼狈和无力!提醒她即使躲在这康复中心里,也依旧在她的掌控和注视之下!
巨大的羞愤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阮柳鸢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尝到了熟悉的血腥味。右手下意识地攥紧,指关节用力到发白,疤痕处传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了那股想要冲出去撕碎那张温雅面具的冲动。
“阮队长,放松。”林医生察觉到她肌肉的紧绷,提醒道,“紧张会影响效果。”
阮柳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知道了。”她强迫自己放松身体,但心口的郁结和怒火却如同滚烫的熔岩,在冰封的表象下汹涌翻腾。
接下来的理疗过程,每一秒都成了煎熬。超声波探头的震动,热敷包的滚烫,林医生专业而有力的手法松解…所有感觉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门外那个存在牢牢牵引着。她能清晰地想象出江笙此刻就坐在刚才她坐过的金属长椅上,姿态优雅从容,或许正翻看着什么文件,或许只是在闭目养神…那份平静,与她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形成了最尖锐的讽刺。
时间被无限拉长。当林医生终于宣布“今天到这里”时,阮柳鸢几乎是立刻从治疗床上弹了起来,动作快得扯动了刚刚松解过的肌腱,带来一阵酸痛。她胡乱地抓起绷带,动作有些粗暴地缠回手臂上,只想立刻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阮队长,等一下。”林医生叫住她,递过来一张打印好的单子,“这是今天的治疗记录和注意事项。另外…”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职业化的微笑,“刚才江队长在外面等的时候,不小心把一份文件落下了,可能是和RHW队员的康复计划有关。麻烦你出去时,如果看到江队长还在,帮我转交给她?我这边还有点记录要整理。”
林医生的语气很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请求。
阮柳鸢的身体瞬间僵住!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转交文件?!给江笙?!开什么玩笑?!
她看着林医生递过来的那张薄薄的A4纸,上面印着康复中心的LOGO和她的名字,旁边还放着一个浅灰色的硬壳文件夹,看起来颇为考究。这简直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一个让她不得不再次面对江笙的、屈辱的台阶!
“我…”阮柳鸢刚想拒绝,林医生已经将文件和那个文件夹塞到了她手里,动作不容置疑。
“麻烦你了阮队长。”林医生笑了笑,转身去整理器械。
阮柳鸢拿着那两张纸和冰冷的文件夹,如同握着两块烧红的烙铁。指尖触碰到文件夹硬质的封皮,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江笙指尖那点微凉的触感,让她浑身不适。她站在原地,进退维谷。拒绝?显得她小气怯懦。接受?无异于向江笙的“偶遇”低头。
最终,对林医生这位专业医疗人员的最后一点尊重,以及对“RHW队员康复计划”这个冠冕堂皇借口的无言以对,让她只能咬着牙,攥紧了手里的东西,转身,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猛地拉开了理疗室的门!
走廊里,江笙果然还在。
她并没有坐在阮柳鸢之前坐过的长椅上,而是站在几步开外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康复中心精心打理的花园,冬日的萧瑟中点缀着几丛耐寒的绿植。她微微侧身对着阮柳鸢的方向,手里端着一个纸杯,似乎在看窗外的风景。米白色的羊绒大衣衬得她身形修长优雅,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静谧得像一幅画。
听到开门声,江笙极其自然地转过身。镜片后的眸光平静地落在阮柳鸢身上,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已预料到她会出来。
阮柳鸢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一股强烈的、被彻底看穿和玩弄的愤怒再次冲上头顶!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压制住将手里的文件和文件夹狠狠砸过去的冲动。
她大步走到江笙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清冽淡雅的雪松木香气,混合着纸杯里咖啡的微苦气息。她猛地将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动作僵硬得像是在投掷武器,声音冷得掉冰渣:
“林医生让我转交!你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