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夹和那张康复记录单被粗暴地塞到江笙面前。
江笙的目光在那张印着阮柳鸢名字和康复中心LOGO的记录单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她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动作优雅而从容地接过了文件和文件夹。她的指尖极其轻微地擦过了阮柳鸢递出文件时来不及收回的手指关节。
一点微凉的、带着薄茧的触感!
阮柳鸢如同被烫到,猛地缩回手!指尖残留的冰凉感却如同跗骨之蛆,瞬间蔓延开来!
“谢谢。”江笙的声音温和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她低头,似乎很随意地翻看了一下那个硬壳文件夹,确认了什么。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文件夹内侧一个不起眼的夹层里,抽出了一张对折的、质地精良的纯白色卡片。
那卡片没有任何标识,只在折痕处用银灰色的墨水印着一个极简的、如同星辰轨迹般的抽象LOGO。
江笙将那张卡片,连同她手中那个只喝了一小半的纸杯咖啡,一起递向阮柳鸢。动作自然得如同递出一张名片。
“顺便,”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阮柳鸢耳中,“这家‘星尘’的拉花拿铁和冰美式,提神效果不错。适合…熬夜看录像的人。”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眸光深邃,仿佛能洞穿阮柳鸢此刻所有的惊怒和混乱。
“你的手,需要时间。但脑子,不能停。”
“有些事,光靠蛮力撕咬,不够。”
“下周一下午三点。老地方。”
“我们…谈谈你的手。”
话音落下的同时,那张纯白的卡片已经被轻轻放在了阮柳鸢下意识伸出的、还残留着冰凉触感的手心里。卡片带着一丝纸杯传递过来的、咖啡的微温。
而江笙,已经极其自然地收回了手,拿着那个属于她的文件夹,对着阮柳鸢微微颔首,如同完成了一次再平常不过的交接。然后,她步履从容地从阮柳鸢身边走过,米白色大衣的衣角拂过冰冷的空气,留下那股清冽的雪松木香和一句若有似无的余韵:
“咖啡,趁热。”
高跟鞋敲击光洁地面的清脆声响,不疾不徐地远去,消失在走廊拐角。
阮柳鸢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右手手心,那张纯白的卡片像一块烧红的炭,灼烧着她的皮肤。左手下意识接过的纸杯,还残留着江笙掌心的微温,燕麦拿铁的香气混合着雪松木的气息,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侵略性。
星尘…冰美式…
老地方…谈谈你的手…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记忆深处尘封的闸门!
脑海中的画面如同洪水般汹涌而至!星尘咖啡厅!那个弥漫着咖啡豆烘焙香气的午后!靠窗的角落位置!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实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与江笙面对面地坐在那里,为了一个被拒绝的邀约针锋相对!空气里是拿铁的香气和无声的硝烟!
“来RHW,我教你赢。” 江笙当时平静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而她斩钉截铁的拒绝:“不需要!”
那是她们宿敌之路的起点,是荆棘与熔岩第一次正面碰撞的地方。
现在,江笙再次将地点指向了那里!用一张印着星尘LOGO的卡片,一杯她“顺便”递来的拉花拿铁,一句看似关心、实则命令般的“谈谈你的手”!
这算什么?!胜利者的施舍?还是新一轮更危险、更精密的棋局的邀请函?她凭什么笃定自己会去?!就凭这杯该死的咖啡和那张故作神秘的卡片?!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掌控的无力感再次淹没了阮柳鸢!她低头看着手心那张纯白的卡片,上面那个银灰色的星辰轨迹LOGO在灯光下泛着冰冷而诱惑的光泽。星尘…那个见证了她最初桀骜的地方,如今却成了江笙选择的“老地方”…
“阮队长?你还好吗?”林医生整理完器械出来,看到阮柳鸢脸色煞白地僵在走廊里,手里还捏着一张卡片和一个纸杯,关切地问道。
阮柳鸢猛地回神,像被惊醒的困兽。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将那张卡片撕碎,将那杯咖啡狠狠砸在地上!她将那张烫手般的卡片胡乱塞进队服口袋,看也没看那杯拉花拿铁,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向了康复中心的出口!
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却吹不散心头的燥热和混乱。她冲到路边的垃圾桶旁,毫不犹豫地将那杯还温热的拉花拿铁狠狠丢了进去!棕色的液体溅在垃圾桶边缘,留下难看的污渍。
她大口喘息着,冷风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右手插在口袋里,紧紧攥着那张纯白的卡片,坚硬的边缘硌着掌心,也像一把钥匙,死死抵在了记忆深处那个名为“星尘”的角落。
下周一下午三点。
老地方。
谈谈你的手…
江笙的话如同魔咒,在呼啸的冷风中反复回响。
去?还是不去?
阮柳鸢站在冬日萧瑟的街头,看着车水马龙,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冰冷。冰层之下,暗流汹涌,漩涡的中心,指向了那个弥漫着咖啡香气的、最初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