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许嗔的手。
她整个人坐在床边,低着头靠着床沿睡着了,眉眼静而柔。
那只她握着的手,肿得很厉害,指节有些发青。许嗔捧着那只手,就像捧着什么极脆弱的东西,一直都没松。
季狸一时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她眨了眨眼,似乎想问“你怎么来了”,但嗓子一开口,却哑得发涩。
季狸偏头看着自己那只肿胀的手,迟疑地问“你......几点来的?”
许嗔没睁眼,只是皱着眉,嗓子哑哑的:“不是让你小心点吗?”
季狸低声笑了一下:“那是地太滑了。”
她以为许嗔会骂她,但对方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抬手轻轻揉了一下她的额角,说:“疼不疼?”
“……不疼了。”她习惯性地撒谎。
但她一笑,嘴角抽了一下,牵动了眼角,疼意十分明显。
“你不告诉我。”她声音低下去,“怕我不来?”
季狸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上午十点许嗔陪她换药。
医生说了几句需要注意的事项,许嗔认真地听着,一边扶着她站起,一边帮她扣上外套袖口的扣子。
“别再不告诉我。”她说,“以后,任何事。”
“你不是说……以后不要我那么依赖你了吗?”
“那是我说的,不是你说的。”许嗔语气放软,“我以为你知道...我说那些话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你真的会听”
季狸抬眼看她,想探究出一些不同的意思。
等她们回到病房时,窗外阳光正好,阳台上晾着病人的衣物,风吹过布料,带起一点暖意。
季狸坐在床上,手机重新有了电,但始终没解锁。
她犹豫了一下,把通讯录翻到“许嗔”的名字,手指轻轻一点,屏幕上显示出那些早前未发出的草稿短信。
【我摔了一跤,有点痛。】
【你能不能来一下?】
她删掉了它们。
第二天
赵晴,季狸的高中同桌,知道季狸住院了,来医院看她。
“你怎么又受伤了?”她看着季狸的脚踝,眉头都拧起来,“不是才刚好一点?”
“下楼的时候摔的。”季狸淡淡说。
赵晴拿起她的手机,想找个外卖点餐,无意中翻到“通话记录”界面。
许嗔的名字不在上面。
她没说什么,把手机轻轻放下,然后语气若无其事地问:“我刚刚好像看见你姐姐了,她回来了?”
“嗯。”
“她昨晚是不是照顾你一晚上?”
“嗯”
“那她……今天还在吗?”
季狸没回答。
赵晴看着她低头拆书封的样子,忽然觉得鼻子有点涩。
她记得初三那年运动会,季狸一边哭一边打电话问许嗔,说她为什么还不来,后来许嗔赶到学校,抱着她一句话不说,那天整个年级都记住了那对“关系特别好”的姐妹。
她们之间有一种别人打扰不了的默契。
可是现在,那种默契似乎正在被什么细小又沉重的东西,一点点压碎。
赵晴想了想,小声说:“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们两个的感情,比那种‘恋爱’都真实。”
“恋爱?”季狸咬住下唇,“我们只是姐妹。”
“那你……会因为别人这么难受吗?”
赵晴这句话没得到回应。
季狸只是静静地低头,把手指上破皮的地方咬了一下,疼得发麻。
她说不出口。
她已经试着变得不那么依赖她,已经故意避开每一个可能出现在许嗔身边的男生,已经努力做个懂事的妹妹,可许嗔却还是离她越来越远。
她说:“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爱她。”
赵晴没说话,只看着她眼底泛红,手指死死捏住了袖口。
夜晚,季狸坐在房间里,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许嗔早上说要去学校,要到周末才回来。她没多问,连那句“早点回来”也没发。
她点开许嗔的头像,输入又删除,录了语音又撤回。
最后,只是关掉手机,把它倒扣在枕边,自己缩进被窝里。
她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那天我从天亮等到天黑,你终归是来了。
可我真的不敢再赌第二次了。
后来出院的时候,妈妈说要来接她,却临时加班了。爸爸也不在家。
护士问“没有家属吗?”她摇头笑了一下,“我自己可以。”
她拎着包,从病房走到门口,撑着墙下楼,像她来时那样,没人送,也没人接。
从八岁到现在,她对医院一直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抗拒。
她以为许嗔的出现,能改变点什么。
但因为生出不一样的情愫,她又回到了原点。
那天她发了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
是一张拼图漫画:穿校服的女孩摔倒,身边没有任何人;
下一张,她坐在长椅上,膝盖破皮,低头写作业。
配文:【总有人会来接我回家吧。】
她知道没人能看到这条消息,就像那张图里的人一样。
摔倒没人看见,站起来了,别人就以为她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