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衍的血液瞬间冻结,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他卷起的袖子?看到了手臂上那些丑陋的伤痕?看到了他手里的刀片?看到了……他正在做的事情?!
巨大的羞耻感和被看穿一切的恐慌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他甚至忘记了手腕的剧痛,只想立刻消失!他猛地将卷起的袖子慌乱地拉下来,死死盖住手臂,仿佛这样就能掩盖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低下头,不敢看柏闻屿的眼睛,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柏闻屿走到近前,在距离初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并没有立刻去捡那个滚落在初衍脚边的篮球,目光也没有第一时间落在初衍身上,而是极其自然地扫视了一下四周,仿佛只是在寻找脱手的球。路灯的光线终于清晰地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英俊却毫无表情的脸。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不起丝毫波澜。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滑落,带着运动后的热意,却丝毫融化不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
他的视线,终于落在了初衍身上。那目光平静、淡漠,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又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没有惊讶,没有厌恶,没有同情,甚至没有一丝好奇。他的目光在初衍死死捂住手腕的动作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他慌乱拉下的、沾了一点新鲜暗红色痕迹的袖口(可能是刚才被篮球砸中时蹭到的伤口血迹),最后落在他因为极度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夜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初衍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柏闻屿什么也没问。关于刀片,关于伤痕,关于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做这种事……他一个字都没有提。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他迈开长腿,几步走到初衍面前,弯腰,动作流畅而自然,捡起了那个滚落在地的篮球。他的指尖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稳稳地将球抓在手中,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然后,他直起身,目光终于正视了初衍一秒。那眼神依旧冰冷,深邃得望不见底,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就在初衍以为他会说什么,或者至少会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时,柏闻屿只是极其平淡地、毫无起伏地开口了。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像淬了冰的刀锋:
“太吵了。” 只有三个字。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多看初衍一眼,仿佛他只是路边一块碍眼的石头。他单手抓着篮球,转身,迈开长腿,步伐沉稳而冷漠地朝着来时的方向——那个空旷黑暗的篮球场——走去。背影挺拔,孤高,很快便融入了更深的夜色里,只留下篮球在地面轻轻弹跳的、渐行渐远的“嘭…嘭…”声。
初衍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
手腕被篮球砸中的地方还在火辣辣地疼,提醒着刚才那惊魂一刻的真实性。被刀片划破的新伤口在衣袖下隐隐作痛,渗出的血似乎已经浸湿了一小块布料。但这些□□上的疼痛,都比不上此刻内心翻江倒海的混乱和冰冷。
“太吵了?”
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他制造了噪音?还是……指他内心的崩溃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吵闹”?还是……仅仅是一个让他出手制止的、随意的借口?
柏闻屿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看到了他的伤口,他的刀片,他的不堪!但他选择了无视!选择了用最冰冷、最漠然的方式处理!用一个篮球打断他的自残,然后丢下一句“太吵了”,像驱赶一只扰人的野狗!
巨大的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将他彻底淹没。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示众的小丑,所有的狼狈、所有的丑陋、所有的绝望,都被那个高高在上、冰冷完美的人尽收眼底,然后被对方以最轻蔑的方式丢弃。
他猛地蹲下身,不顾手腕的疼痛,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疯狂地摸索着。找到了!那枚掉落在阴影里的、冰冷的剃须刀片!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攥在手心,锋利的边缘甚至割破了他的掌心皮肤,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但这痛感此刻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扭曲的“安心”——这是属于他的东西,是他唯一的掌控。
他挣扎着站起来,不敢再停留一秒。他像身后有恶鬼追赶一样,踉跄着、跌跌撞撞地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夜风灌进他敞开的领口,冰冷刺骨。柏闻屿那句冰冷的“太吵了”和那个砸中手腕的篮球,如同两个烙印,深深地烫在了他的灵魂上。
壁垒?
那已经不是壁垒了。
那是一座冰山,一座将他所有不堪彻底暴露、然后施以极致冷漠和轻蔑的冰山!而那个名为柏闻屿的人,就是冰山本身。他不再是那个知晓秘密的“危险存在”,而是变成了初衍所有羞耻和恐惧的具象化身,一个他永远无法企及、却又被迫在他面前暴露所有污秽的、冰冷的神祇。
初衍冲进家门,反手死死锁上那扇破旧的门板,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因为后怕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颤抖。黑暗中,他摊开紧握的掌心,那枚沾着新鲜血迹的冰冷刀片,在从门缝透进的微弱月光下,闪烁着幽幽的、绝望的寒光。
手腕上的新伤在痛,心口的地方,仿佛也被那个冰冷的篮球和那句更冰冷的话语,砸出了一个更深、更冰冷的窟窿。麻木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刺骨、更无处遁形的恐惧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