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译萱醒过来的时候,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愣。
盛夏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空气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于是她意识到了,自己正躺在医院里。
她闭了闭眼睛,回想起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似乎是走在人行道上,然后不知道怎么了,一阵天旋地转,她眼前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想起昨天的事情,心想,大概是因为精力消耗过多,又没吃什么东西,加上一时间伤心过度,才晕倒在地。
只不过,是谁将她送来医院的呢?
这个疑惑刚浮现出来,她便听见旁边传来一句:“韩小姐,您醒了?”
她重新睁开眼睛,目光扫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深灰色职业套装的陌生女人,对方得体地微笑着,不等她问,便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凌总的秘书,您叫我小方就可以了。”
“凌征岸?”
“是的。”
她奇怪了,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的?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方秘书解释道,“昨天夜里,您晕倒在路边,正巧被凌总见到,他就将您送来了医院,不过凌总有事,没有久留,让我在这儿照看您。”
凌征岸向来不是那种做了好事不留名、偷偷写在日记本里的人,他但凡帮了人,就一定要让对方清清楚楚地知道是欠了他凌征岸的人情。
但他自然是不乐意陪着韩译萱在医院里浪费时间的,于是叫来了自己的秘书,把前因后果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韩译萱听完,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一出,那还真是得感谢凌征岸难得的善心大发,要不然,像她这种妙龄女子大晚上的倒在路边,万一遇上捡尸的那可就完蛋了。
“麻烦你了,方秘书。”她扯了扯嘴角,“也请转告凌总,我改天登门道谢。”
“举手之劳,韩小姐客气了。”方秘书笑了笑,“另外,恕我多嘴一句,我建议您最好做一个全身检查,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现在就去帮您定一个。”
韩译萱原本就有定期体检的习惯,通常是半年一次,如果不是因为忙着婚礼的事情,她也早就该来医院体检了,想了想,便点点头:“那就麻烦方秘书了。”
全身检查下来,大半天过去了。
等待体检结果的时候,韩译萱有些忐忑。
她突然产生了一个非常不切实际的想法:如果她怀孕了,周任肯定会收回分手的决定,跟她结婚,哪怕只是为了负责任。
于是不由得有些期待,同时,又暗暗嘲笑自己,已经到了这份儿上了,居然还是这样卑微。
结果老天爷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她不但没有怀孕,医生还告诉她,她得了胰腺癌,中期。
韩译萱觉得不可能,当即要求复查。
医生问她平时有没有腹痛,她想了想,为了保持身材,她一贯吃得不多,偶尔还会进行断食,所以胃向来不怎么好,腹痛也是隔三差五的事情。
她一直以为是胃部的问题,怎么也没想到腹痛是胰腺癌的早发症状之一。
她还是要求立刻复查,即便这家医院是当地最好的医疗机构之一。
结果跟之前一样。
韩译萱手中死死握着最终诊断书,靠在墙上,脸上毫无血色。缓了一会儿,她哑着嗓子问医生像自己这样的情况,能不能够彻底治好。
医生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是很难治好的。腺癌是目前高度恶性的消化系统肿瘤,哪怕中期病人进行根治性手术治疗,术后也有很大概率会出现复发和转移,最终导致死亡。”顿了顿,她安慰道,“当然,只要积极合理地治疗,一定程度上还是能对延长生存期起到良好作用的。”
这话也不知道她对病人们说过多少遍,如此流畅。韩译萱这样想着,追问道,“如果我选择不治疗,一般还能活多久?”
“胰腺癌的病程是非常短的,一般发现中期不加以治疗的话,生存期大概在一年左右,通常不超过两年。”医生口罩下的脸看不清表情。
“……知道了,谢谢。”
方秘书开车送韩译萱回了家。
她手里握着诊断书,脑子一直木木的,只觉得所见所感都虚幻得像一场梦,等到人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电梯里,刚才似乎连向方秘书道一声谢都忘记了。
呆了半晌,她想搜索一下胰腺癌的相关治疗手段,结果发现自己忘带手机。应该是落在车上了。
她向来是个手机离不得身的人,此刻竟然也丝毫不觉得着急。
站在家门口,她又翻开诊断书,看了一下那上面的结论。
胰腺癌,中期。
白纸黑字,没变。
看来,是老天爷都想成全周任这么多年来对吕先芝的痴情,所以要给她来这么个晴天霹雳,送她这名炮灰彻底出局。
韩译萱无情无绪地想。
她抬起手,摁下密码,输入指纹,门很快打开。
里面悄无声息,空无一人。
她一踏入玄关,目光便扫到了垒在小案几上的那叠婚礼请柬。
堆积如山,殷红刺眼。
里头的每一个字都是她用金色墨水亲笔写下的,当时满心欢喜,一笔一划都写得珍而重之,丝毫不觉得疲累。
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可笑至极,讽刺至极。
她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径直走进主卧,找了个大挎包,将自己的各种证件都收拾好,随手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