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宋沥: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关于这封信的开头,我总是反复斟酌,害怕不能清楚地表达清楚写这封信的缘由。尽管在此之前,我们已经反复向对方表达过自己的心意,但似乎,如此正式而庄重的仪式还是第一次。
所以,我害怕不成文的曲调会让你感到刺耳,害怕过分端庄的词句让你感到疏离,害怕你觉得我过于爱你,又害怕你觉得我不爱你。
是的,我确定。关于我爱的定义,我第一个加上的词语,是恐惧。
在人们既定俗称的定义里,爱被定义为对人或事物会有更深挚的感情、被定义为特指男女间的爱情。我们好像是相同的,又好像太过相同了。当“男女”变成“女女”时,我们所需要做的仅仅只是替换一个词语吗?不是。
我生活在合兴十八年,清楚这里的人文环境,清楚这里逼仄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方方角角,每一个看似自由的角落都耸立着高墙。人言往往是一把利剑,我们能在舆论的漩涡中脱身吗?我们能在这个年纪向对方进行保证吗?我们能够跨越所谓的世俗,跨越所谓的伦理,紧紧拥吻吗?
这些问题像是一张巨网将我们牢牢困住。因此,在你第一次告诉我你是个会爱女人的女人时,选择了沉默。
来自社会的恐惧令我夜不能寐,而你却又在每一个梦中牵引着我的灵魂,因此我格外渴望入睡。
梦中的你和现实的你别无二差,我清楚地看见你招摇地冲着我微笑,像是一缕缕妖红色的轻烟令我神魂颠倒,我是如此地渴望,又如此地恐惧。
那时的我,紧紧地盯着你稠丽的脸庞。
我就在想想,为什么你有如此嚣张的气焰,为什么你如此风情万种。你身体的弧度,你眼角流连的盈盈春水,你殷红的唇瓣,你那如观音一般遥远而又令人心生向往的红痣,每一寸,每一分,都在我的梦里反复描摹。
所以,关于我爱的定义,我第二个加上的词语,是焦渴。
第一次见你,你蹲在墙角仰头看我,眼神迷离,细雨朦胧,我甚至分不清你是真是假。寂静的夜,如此涳濛。我点燃手中的打火机,却发现它不及你一半炽热。
你漆黑的眸子似乎永远都在燃烧,熊熊大火将这点丝丝缕缕的毛毛雨充分烘烤,我的嗓子变得干燥,我的身体变得滚烫,尽管那时我的心因着父亲的重病已然死寂,但你仍然勾起了仅存的那点活力。
第二次出现时,我只一眼便认出了你。太有攻击性,太过锋利,你又一次蹲在我的身前,兴致勃勃,挑衅般借走我手里的香烟,抢过那被我故意隐藏的打火机,低眸点火。
眉心那颗红痣闪烁得实在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我连人带魂灼烧个彻底。
我感受到自己逐渐变得干涸,逐渐变得焦渴,我是如此地抗拒你接近我,又是如此地渴求你再进一步。原谅我的矛盾,我从未想过我能如此急切而又如此懦弱地做某一件事、爱某一个人。
也正因此,我的世界开始迅速地坍缩,我开始变成一个饥肠辘辘的流浪者,我开始渴求每一份食物。降雨如同甘霖,面包如同珍馐。我开始期待,开始来回踱步,踟蹰着向你一步步走去。
因为我知道,你能给我一切我想要,而我却不敢要的食物。
最后,关于我爱的定义,我将会用最后一个词语来形容,它叫宋沥。
相识以后,我开始盲目地期待一切不期而遇的美好。不再赖床,而是提早起床的时间,因为我知道你会一边睡眼惺忪地下楼,一边准备开始晨练。
我开始不再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而是将范围扩大成我和你。我逐渐发现了一些,可能只有你和我才会注意到的细节。
在弹贝斯之前,你喜欢喝一杯满冰的美式。焦虑不安时,你会不知觉地剥掉指尖的茧子。吃饭的时候喜欢一口菜一口饭,绝对不会在米饭空空的情况下单吃菜。你经常做噩梦,醒了之后会用运动来放松。你握笔的姿势不太正确,但如果改正字就会变得很乱。
你的眼眸是很纯正的黑色,从正中往右数第二个牙齿很尖,有时你吃饭会一不小心咬破嘴唇,你的耳尖很小,但还是打了两个耳洞,锁骨处有一颗小小的褐色的痣……
你喜欢盯着我的脸看,我也喜欢。
遇见你以后,夏天总是过得太匆忙,热得人汗流浃背,咸涩不堪。
我抬眼看你,时间过得很快,我垂眼不看你,你就要溜走了。
合兴的夏总是伴随着暴雨,噼里啪啦打在屋檐上滑下来聚成溪流。水汽何其厚重,墙缝,门缝,窗缝,无孔不入的腥腐气常常让我感到胸闷,这雨变得激湍,白墙漫上青斑。
那些曾经让我不理解的,过分浓烈的爱,一旦到了你身上似乎都变得理所应当。你是如此野性,如此自由,我是如此焦渴,如此矇昧地等待你来渡给我一口氧气。
即使被搁浅在海滩,我爱你。
被放逐在境外,我爱你。
被炙烤在大地,我爱你。
我绝不会因为恐惧,因为胆怯而停止爱你,停止向你走去。
我会很用力,以大无畏的精神,向你皈依,向你上交另一半属于我的灵魂。
关于爱的真谛,是不论我选择静静守望还是一路狂奔,终点都只有一个你。
——苏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