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一张纸上群蚁排衙,字迹瘦劲清峻,明显感受到对方在誊写草稿时是小心谨慎的。
宋沥盯着纸面半晌,抿了抿唇。
这才后知后觉指尖竟然渗出了点汗,她反复揉搓摩挲着略带粗糙的纸面,在边缘差点起毛时连忙顿住,惊慌地蜷起手,改用指关节压紧。
嗓子好干。哪怕是吃了十几个烤蜜薯和炒甜栗都没有现在的一半干,一半哑,齁得她感觉自己要流血了,红彤彤的,心跳也扑通通的。
她张张唇,想要说话,又一下子顿住,卡在那里,半张半阖间。
苏霁看着她呆呆的样子展颜一笑,说:“喜欢吗?”
“嗯?”宋沥被她的话攫住了注意力,她紧了紧腮帮子反问,“喜欢什么?”
“好呆,”这魂不守舍的样子惹得苏霁没忍住抬起手捏了捏她的耳朵。
她不紧不慢地开口,“喜欢我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又变成了最开始认识的那个简傲绝俗的苏霁,细长的眉轻轻挑着,灰色的眸子将眼前人一整个倒映出来。
宋沥睫毛颤了颤,转而抬眼看她,说:“苏霁,你爱我。”
苏霁没有丝毫的不解的神色,她极郑重地点头,回答铿锵有力:“宋沥,我爱你。”
爱有点重了,如果是喜欢的话,她会用更轻松,更游刃有余的姿态来走完这个告白流程。
或许苏霁只是走了个例行的流程,比方说在网上查看发现,哦,原来表白时要说“我爱你”这句话的,于是苏霁在文章的结尾给她写了首诗,每一句的结尾都是我爱你。
不对。
她是苏霁,她做事鲜少这么不负责任地随心所欲,在遇见她之前甚至没想过会和女人谈恋爱。
最开始碰见自己以为自己是来挑事的,和她偶遇撞衫也只以为是故意膈应她,甚至还威胁自己离她远点。
那应该,是爱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宋沥就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呐喊,沸腾不止,深深的迷茫与困顿将她的心绪彻底搞乱。
而与此同时,另一股名为惊喜的活泉却在喷涌,仿佛在挑唆驱使着她不断地向前靠近,靠近那看似寒风凌凌的温床。
两种奇异的感觉在她的心口不断对冲,宋沥盯着苏霁清透的眸子,不知是那一股占了上风,她嗫嚅着唇,颤抖像是绿藤叶拍打枝干,哗啦啦哗啦啦地作响。
“……我知道了。”
说完,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苏霁,你确定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这次宋沥用的是问句。
苏霁站在她的面前,近在咫尺,哪怕是微风从窗户里卷进来,都能让她们的发丝相互缠绵,密不可分。
“我确定。”苏霁这段时间说过的话比以往所有的话加起来还要多了。
她平静而笃定地陈述:“我很确定,我爱你。”
宋沥依旧质疑:“你怎么确定?你爱过别人吗?除我以外你还对别人动过心?”她寸步不让,咄咄逼人,仿佛她还是个未满十岁的小孩。
“没有,”苏霁并没有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尖锐而失去阵脚,“我确定,宋沥,我爱你。”
她以毫不躲闪的姿态迎接宋沥审视的目光,继续说道:“我的母父曾十分相爱,尽管在遇见你之前我并不能够理解为什么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情绪,但我依旧要说。”
“我的母亲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县城妇女形象,她性格温和却开朗,劳动相关的一切都非常擅长,分明有本职工作,却依旧热衷于种菜、泡米酒、烧火做饭,甚至会勾线纳底为我做毛拖鞋。”
“合兴的阴雨天永远不知疲倦,母亲却能在这永远灰蒙蒙的天气里欢快得像是只小精灵。每当我回到家中,迎面而来的永远是新鲜的百合花香,甜腻到不真实。
“左邻右舍都非常喜欢我,因为我有一个非常热情朴实的母亲。”
“夜里放学,我进入家门,母亲会从沙发上坐起来,父亲为我倒下一杯温水,随后我们相视一笑。我洗菜,父亲切菜,母亲炒菜。小小的四方桌,母父俩坐一起,我坐在他们两边,有时候坐在对面。这也方便了我的观察,于是我发现了,往往这时候的母亲最快乐,眼角眉梢都亮晶晶的。”
“因为中午的父亲需要在工地里监督做事,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很久。母亲和父亲总是会有很多个纪念日,这个时候的我就要变成一个透明人的形象了,因为他们的双眼只能看得见对方。
“相互拥抱、接吻,亲亲脸颊,亲亲鼻子,亲亲耳朵。这样的动作每天都在发生,但他们依旧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