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外工作时,母亲会每天都计算他回来的日子,从一个月,变成半个月,再变成一周,一直到最后一秒。她都会半是忧愁半是期待地看着房门,直到钥匙穿进孔眼,发出声响。
“母亲会惊呼飞奔过去,紧接着两个人拥抱很久,随后母亲接过父亲带回来的礼物,我记录过,里面属于母亲的那一份最多,每一次都是。”
说到这里,她的眉眼也有划不开的柔意,痛苦一闪而过。
苏霁继续说:“那时候我问母亲‘为什么你每次看到爸爸都会笑得那么开心,而爸爸一走都失魂落魄呢?爸爸也是,每次分开都那么难过,我们明明还会有很多时间在一起。’”
“母亲皱了皱鼻子,她告诉我说‘因为妈妈爱爸爸,爸爸也爱妈妈,所以我们总是在分开的时候格外想念对方,在一起的时候格外珍惜对方。’我骗她说我明白了,但其实那时候是不明白的。”
“但现在我明白了,”苏霁动了动,她们之间的距离又近了半步,“宋沥,是你让我明白感情不能仅从时间的长度而言,就像我们真正相识不足一载,但彼此相伴的甜蜜与短暂分离的惆怅却都能轻而易举地将我一整个心脏都填满。”
宋沥愣愣地看着她,苏霁抬起手,指尖微微泛凉,触及她的手背时惹起阵阵酥麻。
她缓慢而珍重地将她的左手牵在手心,另一只手从口袋里伸出来,宋沥的目光不自觉地跟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只见她素白的指尖似乎夹着什么东西,甲床粉白莹润,不自觉地轻轻颤抖着,宋沥却被她拾着的东西睁大了双眼。
银冷的金属光芒,闪得发白,圆得像天上挂的月亮,柔和得将目之所及都蒙上了层纱。
苏霁嗓音清润,说话的速度很慢:“宋沥,这个戒指是我把母父送我的长命锁融了做成的。”
“我爱你,”她又一次确定地告诉宋沥,这回甚至有点颤抖,“‘我能否将你比作夏天?’”
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方方正正,像她。
她稳了稳声线,继续开口:“你明媚张扬,果敢无畏,我们曾用一夜的时间看完马戏团的所有表演,又亲自上台求教魔术师上演大变活人。”
“我们精神抖擞地数着合兴夜晚天空上的星子,我们总是运气很好,因为在那一夜的白天暴雨如注,夜里却能有北斗七星为我们指明南北。”
“从摇光数到天枢,我们乐此不疲。你带我从居民区狂奔到郊外,我还记得那时你为我捡起掉落在地的果实发出的簌簌的声响,你弯身下去,头发垂落,分明很暗,我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你脊背上的刺青图腾,每一笔我都印象深刻。”
“那时候,你告诉我,生命应该重在享受,如果这一刻幸福的话,那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你转过头对我说,‘就像现在,苏霁,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死,做一对亡命鸳鸯。’”
素戒冰凉地从指尖穿进,直到抵住指蹼,这才堪堪停住,圈在宋沥瓷白的指节上。
苏霁细细地笑着,眼尾拉出点细碎的柔意,她抬起头,注视着宋沥,说:“但是宋沥,现在长命锁紧紧地锁住了我们。”
“所以,我们一起活到九十九,永远不分开吧。”
说完这句,她抬起手拂过宋沥的脸,比指尖更滚烫的是她的素戒,“别哭。”
宋沥这才发现,原来不是戒指的银光太过闪烁,而是她早已泪流满面。
“苏霁,”她尝试着开口说话,一张嘴便被自己干涩的嗓子吓了一跳:“你要对我负责。”
站在她面前的女人是如此柔和,光甚至不能完整地聚焦在她身上,只能轻盈地扩散开。
女人点头,何其郑重:“宋沥,我对你负责。”
宋沥伸出指尖,从女人眼下圆润的泪痣轻轻地滑到眼角,她也问:“你流什么泪?”
她一笑,女人也笑,两个人的眸底还浮着很薄的一层泪,水光盈盈,潮漉得溅起碎闪。
苏霁的嗓音更轻了:“我一见你哭,我就有点儿克制不住。”
宋沥感觉自己痴了傻了,因为听完她的这句话,她的眼泪就变成了洪水滔滔不绝。
她紧紧捏着手心,冰冷的素戒逐渐变得温热,宋沥的唇边还勾着笑说:“谁让你这么喜欢我的。”
语气似嗔似怒,眉心的红痣火辣辣地在两人的心口来回烫着,两人的后背竟是都升起了层薄汗,紧紧相握的手也湿得像海。
又腥,又涩。
事后宋沥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到底有多呆,别人的十八九岁接受表白,穿戴整齐,妆容精致。
而她,穿着宽松的休闲睡衣,未施粉黛,甚至因为洗了把脸导致发丝粘合在一起被挽在耳后,哭得眼泪汪汪,完全浸湿对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