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尔准带兵在草原上演练,不日便要带着这九万大军奔赴沙场。在此之前,他抬头望了眼燕山。恪尔准虔诚地将手放在胸前鞠了一个躬:“愿天神保佑白鱼能够得胜。”
“天神不会保佑这样的胜利。”一道清亮的女声突然横.插.进来,恪尔准回头。这才看见草原上出现一抹明亮的浅黄色身影,如天空一般明净。
小女儿恪尔怀音跑到了近前,站在马下。她向来是生动明媚如草原上的蒲公英。漂亮的眼睛里盛着如花露一般的生机,此刻望向他时却敛得有些严肃:“父亲,我们不应该再去发动这场战争。”
“部民们去年的冬天过得很好,这一切都是因为国相和谈下来的止战令,我们从互市上换到了足够的口粮,也得到了圣都的帮助。”
“所以我们现在才要听圣都的调令。”恪尔准望着小女儿的眼睛说。
怀音并没有退开,她一点也不闪躲地望着男人,认真摇了摇头:“不,父亲,帮助我们的圣都是由鹿寻部主导的,粮草也是国相亲批的手书。”
“如今国主大人中毒猝陨,国相亦是下落不明。这般紧要的关头,圣都发来这样的凋令是否并不妥当?”
“你在质疑圣都吗?”恪尔准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太高兴,略有下沉。
怀音顶着父亲不悦的目光却依旧坚持:“我没有质疑圣都,我只是在质疑拓拔旭窃权谋国。”
“你说什么?”似乎没想到小女儿能这么语出惊人,恪尔准面色稍变翻身下马到她跟前压了声呵斥:“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怀音却不太服气:“他敢做还不敢当么?看来他才是真的大逆不道!”
“怀音!”恪尔准动了怒,往后看了一眼恪尔怀吉:“带你妹妹回去。”
“我不,父亲不是曾说要做一个护国护民的大将军吗?可是现在做的这些事,哪一点符合?”
“所以呢?就此退兵回到我们的驻地,然后等着乞颜和焰蛇两部带着十五万大军来攻打白鱼,部民们生生受死吗?”
这话一出,方才还有些倔强眼眶薄红的少女也轻轻怔住了。恪尔准偏过头去又望了许久的燕山。这才将掌心落在怀音的头上略作抚摸:“怀音,恪尔准别无选择。”
“那若是南褚那边主动来请和呢?”
“父亲知道明嫣公主吗?”怀音跑到了一处就近的小山丘指着远处的万相殿:“明嫣公主在那里点出了主殿壁画的端倪,让百姓避开了多少祸事。怀音所知,明嫣公主身骨本不算好又是天子胞妹金枝玉叶,可论及粮运之事,山高水远。便是渠相亦是两难,当时怀音在殿上窥见……”
怀音说到这里略作思衬:“我不信她们是这般视民生如草芥之人。”
“那你可知明嫣公主现今已下南境,风寒入体尚在将养且南境局势亦不稳妥,如此这般。又有谁来同北境谈和?”
“我……”
“若是朕来呢?”
“恪尔将军可愿退兵?”
恪尔准听见这话几乎有些僵硬,因为他回首看见了南褚的兵马,大褚的军旗在风中昂然而立。大军当前,骑于马上的男子已经翻身而下。
来人并不陌生却着实让人意外。
显德帝,陆峥。
“恪尔准大将,久违啊。”
陆峥是带着能让白鱼部屯秋垫冬的口粮来的,京中接到消息,南境本就局势不稳,中洲也虎视眈眈。
若是北境再打起来,局势只会愈发棘手。
天子远交,刻不容缓。
陆峥走前便加固了京中兵卫人马,调度了一方羽林卫让林昂逡巡城池。另外还同辞衍商议让刘照带兵驰返,如此方才走得安心,只行前又看了眼墙头故里。
曾几何时,是他站在那里等一佳人。
时过境迁,佳人复在此地送君出城。
怀仁后留守缙京,亦盼君归。
此行的粮饷是从江南调度北过燕山,江湛在扬州金陵等地几番辗转,从姚惜画在扬州分出的三支股家入手,往下深查,先后拿下王、赵两家。其府下侵吞民田私宅数之庞大,直接抵足了白鱼部一个冬天的粮饷还要多。
江湛将其上禀朝堂,一部分就地赈灾还粮于民,一部收入国库。另计的粮数由陆峥带着使羌谈和。这样一来,也省去了南北粮仓再凑,免了百姓负累。
恪尔准看着陆峥身后长长的粮队,头一次没有收住脸上的惊愕。
两边开始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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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怀音去万相殿求了一支签。她虔诚地跪在地上对着先祖,怀音并不信奉神佛,但若是这样真能为百姓祈来平定,便是跪上几个时辰也无甚所谓。
正在怀音跪拜的间隙,竹筒内的信签也落了一支下来。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怀音抬了头,‘上上签’的名目落入她的眼眸。
是大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