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解决之后,肚兜之事终于不再是一个沉重的秘密,柳氏也有了知情权,因此见这个隔房的婶母不假辞色,也并不感到困惑。她只作没瞧见,走到寸心堂和回事厅的岔路口,恭恭敬敬地向余氏道:“母亲慢走,儿媳去处理家事了。”余氏犹豫了片刻,微笑道:“怀柔且站一站。”她目送姚氏的身影远去,似在询问柳氏,又似在自言自语:“那件事情,究竟是个什么结果?好哥儿又为什么这样高兴呢?”
柳氏垂下眼,也轻声地答道:“等再过两日,六月份的流水收拢到账上,母亲或许就有答案了呢?”
余氏却有些迷茫:“我没有听懂怀柔的意思?”
柳氏便细声解释道:“母亲别怪儿媳说话俗气——凡事都离不开一个钱字,西府要解决事端,肯定也是要花销银子出去的。若账上忽然花去一大笔开支,摊到了人情来往或是叔父购买书籍字画的支出上,多半就是使了银子,堵了……那位姑娘的嘴,请她别败坏家里的名声。若账上的开支计到了买卖人口上,府里添了个下人,则泰半是花钱将那位姑娘赎了回来,遂了好哥儿的心愿。若儿媳猜得不是,母亲可别怪罪。”
余氏深以为然。而柳氏的猜测虽然不中,却也差得不远。到了七月初,西府送来了六月的流水,一并支领七月的花销时,余氏仔仔细细地看了账本。六月份西府里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大额开销,对比五月的流水,也可以排除将一笔大额开销摊到各项琐碎的支出上的嫌疑。
但是支领七月份银两时,细心的余氏却发现崇阿馆里多领了一个二等丫鬟的月钱,账上备注的明细是添了一个使唤人,但对比管人事的朱妈妈奉上来的账册,却没有买进人口的记录。
如此答案也就昭然若揭了:姚氏是从家生子或是佃户女里面挑了个姑娘出来放在崇阿馆里听用。多半是领着丫鬟的月钱,干着姨娘的活计。至于对外的公关,竟是毫无寸进,想必二房是决定随他去了,等着时间慢慢地平息那些闲言碎语。
当时在寸心堂里,自己夫妻二人给殷萓沅出主意让他和姚氏商量,谁知他们商量来商量去,竟出了个“无为而治”的主意出来。对外无所作为,对内倒是溺爱好哥儿,给他添了个房里人。
夜里余氏就将事情同殷苈沅说了,末了感慨道:“二弟和弟妹也实在是太溺爱好哥儿了,若是我们松哥儿这样不成器,别说添房里人了,狠狠打他一顿都是轻的。这下好哥儿倒是高兴了,未来的侄媳妇该如何安身立命呢?”
对此殷苈沅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好哥儿也是受罚了的,二弟叫他抄了许多书,只是再有一个半月就要秋闱,怕扰了国子监里讲学的节奏,才压下来叫他秋闱之后再抄完。打是肯定不能打的,好哥儿这孩子鬼精鬼精的,若真打了他,他只消得在请安的时候对着他祖母龇牙咧嘴,母亲问起因何打他,我们又该怎么回话?”
余氏忍不住道:“这倒也未必,好哥儿虽然顽皮了些,却也知道羞耻,出了这样的事,他自己也不好意思让母亲知道罢?这几日这孩子看我们的眼神都躲躲闪闪的,可见是羞愧得很了。”
殷苈沅继续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再说回弟妹的处置,实在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那个房里人就好比风筝的线轴儿,是用来将这个不听话的风筝拴住的。他身上没个功名,人又不成器,在外面的名声也不好听,一时半会也不能指望娶上媳妇给他收心,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能让他不再往那些地方跑,也是好的。”
余氏有些不解:“我就不明白了,孩子想怎么着,就怎么着,那哪里行?就不能既不许他去那种地方,又不给他娶妻或者纳妾么?”
她的丈夫殷苈沅从来不是贪花好色之人,儿子松哥儿也十分正经,身边只有柳氏一个,对房里的美貌丫鬟,是看都不多看一眼的,所以怎么也想不通二房的举动。
殷苈沅却是个男人,更加懂得好哥的想法,闻言露出一个模糊的微笑,含糊道:“也是男儿郎的通病了,好哥儿意志薄弱,一旦触及这种事情,往后就很难清心寡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