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吩咐完绿鬟,又让绿缥把祠堂后面的家庙拾掇出两间住人的屋子。姐姐也知道,从前家里是供奉过姑子的,后来老太太发了话,说没得让出家人在红尘中修行,不能和别的比丘尼交流佛法,于是将姑子们请回了庵堂里,家庙就空置了。如今要把西府的万姨娘和四姑娘送进去修行,除了洒扫屋子布置家什,还要粉一粉墙垣,除一除蚊蝇,虽不用打墙动土,却多的是琐碎活计。大太太还说了,似万姨娘与四姑娘这样才皈依的,难免不懂得如何修行,须得再请两位比丘尼回来,带一带她们。”
金粉说到此处,又神神秘秘地靠过来:“依我看哪,什么带不带的,要紧的是看守她们,毕竟四姑娘可不是心甘情愿去修行的。”
金玉听得一团糊涂,忙问道:“等一下,四姑娘要修行,这我是有数的,可万姨娘怎么也要一起去呢?难不成今儿早上,万姨娘也闹起来了?”
说到西府的这位姨娘,金粉脸上就多了一丝不屑:“万姨娘一向懦弱,就是借她一百个胆子,也哪里敢闹起来呀?姐姐多虑啦,万姨娘是心疼四姑娘一个人孤苦无依,主动求了二老爷,要陪着四姑娘一道修行,二老爷便准了。”
金玉心道:这万姨娘可未必像你所想的那般懦弱。金玉在宁国公府的资历老,算是见证过万姨娘得意张狂的时候的,她本人倒是还好,虽然有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轻狂,却也不过是想着提携父母,教了娟姐儿认得万家那几个亲戚。可万姨娘的生父万昌隆,可远比女儿张扬多了——若不是过分张扬,也不会落得一家子远远发卖,骨肉分离的下场了。
不过金粉的话也不无道理,经过那一件事后,万姨娘一下子老实了不少,整天战战兢兢的,也难怪这些后头补上来的丫鬟全都看不起她。
再想起四姑娘娟姐儿的为人和行事,金玉心中又多了一丝厌恶,几分忌惮。这个四姑娘,看起来花不动水不响的,好像承袭了生母的小心和懦弱,平时在府里安静和顺,笑脸迎人,从不得罪人的。谁知道她骨子里继承的还是外祖父万昌隆的那种泼皮无赖劲儿,真是豁得出去啊,为了嫁到富贵人家,竟然敢引诱未来的姐夫。
不过她也实在太天真了些,还以为行此悖德之事,进一步可代替娉姐儿嫁为郦府主母,退一步也不过是和姐姐并嫁,娉姐儿为妻,她为良妾。却不知以当家的主人、主母严明的性子,哪里许她做这样的春秋大梦。如今嫁入郦家的美梦破碎,只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若她再老实一些,耐心一些,即使姚氏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嫡母,但等娉姐儿嫁了出去,再料理完好哥儿的亲事,姚氏肯定也是会尽一尽嫡母的责任,为娟姐儿张罗一门亲事的。有花老太太和余氏把关,娟姐儿的亲事虽然未必花团锦簇,那也必然清清白白、体体面面,该有的一样都不会少。可她却这样贪婪,吃相丑恶难看,宁可当郦家的小妾,也不肯安安分分等着自己的命运。也不知道她是看中了郦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前身是昌其侯府,积累了几世几代的富贵呢,还是看中了郦轻裘本人生得高大英俊?又或者就是不满嫡母嫡姐积年的淫威,所以一箭双雕地恶心她们一场?
倒是万姨娘一番慈母心肠,令旁人嗟叹。
娟姐儿闹出这样不名誉的事情,虽然万姨娘难免受到迁怒,责怪她教女无方,可是话又说回来,她不过是个妾室,教育子女的责任在姚氏这个正室夫人的肩上,万姨娘不过是和女儿一起住着,要责怪她没有善尽教养的责任,也实在是牵强了些。因此万姨娘此时只要姿态放得低些,沉潜着熬过府中大小主子怒气最盛的时候,依旧可以自保,虽然没什么体面,但也能在姨娘的位份上安老一生。她却愿意主动请求陪伴女儿,在家庙里过着寂寞清苦的生活,可见一片爱女之心。
金玉不知道姚氏的性子,最是睚眦必报的,她又记仇,倘若万姨娘不曾避居佛堂,只怕往后余生,日子也不好过了。姚氏每每想起来,就要寻了由头发作她一回,两厢对比之下,倒还不如守着娟姐儿呢。
叹过了各人的命运,金玉便起身辞别金粉:“多谢妹妹提点着,我这就去家庙看看有没有可以帮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