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好,别进去了。两个人睡得正熟呢。”楚荍勾起嘴角,揶揄道。
看着楚荍偷乐的表情,甘罗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上明的身世,你清楚吗?”
闻言,甘罗叹了口气,他自然知道楚荍为什么要这么问。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他眼看着上明这两年越来越依赖扶苏,心里清楚这一天总是要来的。
“我曾经猜测过,上明那块刻有名字的木牌并非凡品,所以当年我离开草原时曾留下上明去向的讯息。可如今一晃十三年,从未有人来寻她。”
“所以我想,现在的上明,只是我的女儿。”
“原来是这样。”楚荍点点头,她笑着撞撞甘罗的肩膀,“只是你的女儿还不好,到时候和公子吵架了可以随时回家。”
“你想的也太远了。”甘罗瞥了一眼楚荍,对这话十分不赞成,“这都没影的事儿。”
“哎呦,你这老父亲,孩子大了要学会放手,两小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地长大,我看是再配不过了。”
“再说你也是看着公子长大的,无论如何,公子也不会让上明受委屈的。”
唉,甘罗又长叹口气,他又如何不清楚这些。扶苏当然是良配,只是他毕竟是秦国长公子,这辈子不会只有她这一个女人。以上明要强的性格,到时又要如何自处呢。
“好了,别叹气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小孩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操心好了。”楚荍揽住甘罗的肩膀使劲晃了晃。她知道甘罗虽然平时对上明很严厉,但心里最疼的就是他这个女儿。嫁娶之事,女儿家总是吃亏的。他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甘罗好笑地哼了一声,打趣道:“难道你操心公子的事操心少了?”
“哈哈哈也是,那看来我们俩是彼此彼此了。”
树林里的薄雾逐渐散去,朝阳在地平线上漫步,阳光落下来时,楚荍长叹口气,头往旁边一歪便靠在了甘罗肩膀上。
与甘罗玩笑当中,她的神情逐渐柔和,心也温暖起来。
幸好在这几年,她还是交了不少朋友。楚荍想。
由于扶苏出事,原本的围猎活动被取消。于是刚刚安顿下来的队伍又收拾起行囊。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不要说扶苏所受的致命伤。虽然有楚荍的药恢复起来更快,但是太医都一致认为扶苏现在的状况切不能再受颠簸,需把伤完全养好才能回咸阳。要想不留病根,至少三个月的卧床修养。
最后,楚荍和上明都留了下来照顾扶苏。格物府里不能缺人,甘罗需要回去主持大局。此外,嬴政还留下一支精兵保护扶苏安全,王离是领兵。
嬴政离去之日,扶苏没去送。楚荍去叫他的时候,扶苏用了最简单的一种方法来逃避——装睡。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身体不适,所以就算是他没去送父王,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扶苏躺在床上,听着川流不息的马蹄声,心里情绪翻飞。这几日,父王每日都会来看看他。只是很多时候他都在睡觉,事后楚荍和上明告诉他,他才知道今天父王也来看他了。
知道自己错过父王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可惜,而是在心底偷偷松了口气。
他现在不能说话,面对父王的关心尚能保持沉默。可就算他伤好了,他好像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该对未来会杀了自己的父王说些什么呢?
明明脑子里多出来一段记忆,他的心却空了一块。
远处的马蹄声逐渐变小,他松的那口气却又翻出点酸涩的味道——失望。
他至少要在雍城待三个月,三个月见不到他,甚至没有一声告别。更不要提他的一身伤。
扶苏咧起嘴角轻蔑一笑,原来一切早已有迹可循。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扶苏连忙闭上眼睛躺好。
他听着脚步声走近,在他床前停下,随后一只宽厚熟悉的手摸了摸他的脸,“父王走了,照顾好自己。”
父王竟然来和我告别吗?扶苏在心里呆愣愣地想,不知该作何反应。
可下一秒,那些在他肚子里飞来飞去的蝴蝶就死了。只一秒,他就从复苏的春天跌入冬日冰冷刺骨的湖水。
胡亥的声音在账中响起:“大兄,对不起,亥儿不是故意的。”
原来父王是带胡亥来道歉的。原来是这样。
可笑他刚刚竟然有一瞬间以为父王是专程来向他道别。
你早该把这些无望的妄想掐灭,以免自讨其辱,扶苏!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就像他不该跌入同一个错误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