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绍恒蓦地停步。恰逢一阵风起,身边的海棠树簌簌落下花瓣,他却浑然未觉。
“自由不是只有一种形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决定结婚,是在选择另一种自由。”明岚舒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
说这话时,她全然不觉海棠树下的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只对着陈正意认真解释:“当你有足够的安全感时,反而能更无畏地去冒险。拍第一部电影的时候威亚故障,我差点坠崖,是我先生在悬崖底下接住了我。后来的很多艰难时刻,也是他陪我一起渡过的。”
随即她有些羞赧地笑了笑:“演员的工作充满很多不确定,对我而言,他就是那个无论发生什么,永远都会接住我的人。”
这是明岚舒首次公开谈自己的感情。陈正意注意到她在说“我先生”这三个字时,眼底是藏不住的温柔。
陈正意饶有兴趣地问:“你这种‘交出自己’的姿态与你过去被舆论伤害的经历截然相反。当年那场网络暴力中,你展现的是近乎倔强的防御,而现在......”
他意味深长的停顿住。
明岚舒点头:“正因为经历过风暴,我反而更明白外界的评价永远无法定义我是谁。这世上不存在‘不被议论’这个选项,与其纠结别人怎么想,不如问自己对现阶段是否满意?我的答案是肯定的。至于将来——”
停顿一息,她说:“其实今天我和我的经纪人刚做了决定,未来不再接拍动作戏。”
当她宣布了这个决定,除了柏原,在场男男女女的眼里都是惊诧。
业内都说明岚舒是国内难得的刀马旦,动作戏也为她打开了好莱坞的大门。何以现在要放弃这个优势?
陈正意也觉得突然:“但去年你在威尼斯接受采访时,还说拍动作戏很有成就感,期待有新的挑战。”
“身体原因。这些年拍动作戏落下不少旧伤,尤其拍《寻隐》时颈椎错位,到现在低头太久都会头痛,医生警告再受伤很危险。当然也因为......”
明岚舒语气依旧平静,耳垂却浮上了薄红:“我有要小孩的计划。”
“可是公众对女演员的期待是专注事业,而生育会带来职业的中断,”陈正意语气温和却切中核心:“在女性主义话语盛行的当下,你不担心被解读为娇妻吗?”
明岚舒沉吟了一下,反问:“真正的女性主义,难道不是允许女性自由选择成为母亲而不被审判吗?我想要小孩,不是因为谁的要求,而是我真心期待去爱一个生命,也相信自己能做好这件事。”
听完明岚舒的回答,陈正意了然地笑了。而原本还眸光含笑的许绍恒,却微微蹙起了眉。
关于生育这件事,没在许绍恒现阶段的计划中,他们也从未正式讨论过。
三十八岁对许绍恒来说,并非是迫在眉睫的年纪。何况,大哥膝下已有一双儿女,延续许家香火不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也因为他理解女演员黄金期的宝贵,于是更加理所当然地认为明岚舒会想要再等上几年。
访谈录制结束,陈正意起身与明岚舒告别。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新的考量:“对于你是纯粹还是懂分寸,经过刚才那三个小时,我想我有了答案。”
明岚舒一怔。
他微笑着看她:“你的内在有一种稳固感,比纯粹更复杂,比分寸更勇敢。当年你说演员在角色面前微不足道,今天我想补充一句——但有的人,注定会被时代铭记。”
陈正意说着,目光移开,看向从海棠树下走过来的男人。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这位文化人在离开时,意味深长,“自由不是只有一种形态。”
直到许绍恒走近,明岚舒才回神过来。她看到他,眼睛一亮:“你怎么来了?”
许绍恒慢条斯理道:“不来怎么知道,我是那个永远能接住你的人?”
“你听了多少?”明岚舒耳朵发烫。
“我听到你说在计划要孩子。”
“我......”明岚舒耳朵更红了。有外人在场,她只敢勾一勾他的手指。
许绍恒反手握住,眼底暗了暗:“回家说。”
只是回到家,宋秘书打来电话,许绍恒被公务缠了一晚上。
直到半夜,汗涔涔地相拥时,他拨开她黏在颊边的发丝,才终于有机会问:“真的想生?”
“对啊,”明岚舒软在他怀里,声音轻得像梦呓,“我从小就想当妈妈。幻想着我的孩子,拥有一个完整的家,拥有相爱的父母,还拥有好多好多的爱。”
这是明岚舒给自己造的梦。她是在不幸福家庭出生的孩子,私生女的原罪,父亲的缺位,母亲的严苛,从未体验过无条件的爱。她渴望幸福,渴望圆满,她用这个梦治愈自己,
许绍恒内心震动。
他做过什么呢?
他说不会娶她,他只把她当予取予求的情人。没有名分,没有承诺,更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他的冷漠和残忍像一把燎原的野火,烧尽她对幸福的全部幻想,烧尽她对圆满的所有希冀。
可她仍然飞蛾一般奋不顾身,奉献她的身体,奉献她的温柔,奉献她的全部。
他垂眸看她,眼里是晦暗的刺痛:“明明,那时候我......”
话没说完,被明岚舒伸手捂住了嘴。
“阿恒,我没办法不爱你。”她明亮的眸像天上的星。
许绍恒的心,酸胀得发疼。
然后他笑了。握起她的手,手指穿过指缝,把她按在枕头上。
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就用更激烈的方式传达心意。
许绍恒的吻又凶又急,明岚舒在眩晕中感受到他不同以往的失控。她抬头,看到他的眼里没有光,只有骇人的暗潮。她慌张起来,本能地往后缩,却被他握住脚踝拖回去。
那天之后,许绍恒便认认真真戒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