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所有的事在所有的朝代都不会每次都有一个公道,我都看惯了。所以,对我而言,遇上的事有一个结果就够了。”
“既然杨海生想当这个凶手,想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我乐意成全他。”
“可你自诩卧鲸庄的管家——不,应该说,守卫者,你乐意成全他吗。”
风雨伸出手,清风又一次从指缝里旅行穿过。
太阳西移,风雨眼前的黑暗变得浅了些。
她赌管家更看重和卧鲸庄老一辈的情意,会更偏向以长辈的身份和视角观念守护杨海生,这段时配合杨海生的计划只是一时难以抉择、认不清心中情意孰轻孰重。
她自信自己能够赌赢。
“海生没有杀易北山。”
管家坐在地上,脚边是一个小山包的落叶,他的脚微微发软,一直揪着的心终于落在了平地上,他跟从了内心深处最先做出的选择:
“自去疾走后,除了吃饭休憩,我每一日每一刻都陪在海生身边,那日,易北山酉时末到,海生领他入房温酒畅聊,与他交谈甚欢,聊的内容则和往常一样,都是一些家长里短、壮志规划,没有异常,直至戌时末,全庄入睡,海生和易北山都小醉了,海生要留易北山,但易北山不肯、非要夜色赶路,便由我亲自将易北山送出了卧鲸庄。”
管家抬眼,与风雨四目相对,十分肯定:“我亲眼看着他朝码头方向走,走出了卧鲸庄的范围。之后我折返回海生房内,海生酣睡,喊叫不醒,我守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离开。”
风雨点点头,问:“从送易北山开始,到你离开杨海生的房结束,你一共耗费了多少时间?”
“将近四刻。”
一个时辰只有八刻。
得寄希望于徐醉茗了。
若是易北山死于亥时前半段时间,那杨海生当无嫌疑——除非他有帮手,且水平在一流武师以上。否则单凭他一个一流武师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杀掉一个传闻中要升宗师的人。
希望徐醉茗能在官府得到易北山确切的死亡时间。
不过,易北山的尸体经过运河水多日浸泡,具体的死亡时间估计是难查出来了。
风雨脚尖稍稍用力,整个人便轻盈地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眼中却有了怜悯,可惜和她对话的人这一次才没有追随她的眼睛,未能发现。
“你有漫长的生命,注定眼睁睁地看着与自己交情匪浅的人受尽苦难折磨地死去你不该在一个地方久留,那样能少伤心点。”
管家的声音闷闷的,他在对着枯燥厚实的地面诉说:“是历代庄主帮我把我的身份隐瞒下来,让我有个安稳的住所,卧鲸庄早就是我唯一的家了,我不能走,我要帮她们守住这里……还有她们的子孙与徒弟。”
风雨抬脚,指缝划破流畅的清风,她迎着阳光离去。
回去会合的路上,风雨‘无意’地路过了杨远心的庭院。
一进院门,就看见了给她们送酒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卧鲸庄的庄服,一板一眼地练功,面色红润,精气十足,拥有从生命深处迸发出的热情、活跃。
风雨下意识想到:这小姑娘和徐醉茗肯定很聊得来。
小姑娘主动迎上来,跟她说道:“风雨店主请稍等,我家师父正和人商谈要事。”
“无妨。”
风雨温和地看向小姑娘,小姑娘不了解她,不清楚她从来不等人,如今一反常态是因为另有打算。
“卧鲸庄三位庄主,感情好吗?”
小姑娘垂直落入她随手设置的坑,猛猛点头:“如果庄主们的感情不算好,世界上就没有感情好的兄弟姐妹了。”
“这两日行走庄内,听闻二庄主是老庄主的徒弟,而非女儿,”风雨见单纯的小姑娘顺着她的话语点头,继续问道,“那她和大庄主的关系?”
“师父和大庄主情谊深厚,师父是老庄主最小也是最杰出的徒弟,老庄主花了很多心思教师父,但是老庄主辞世后,师父便是归大庄主教导,对师父来说,大庄主是兄长也是她的师父,”杨角宿眼睛明亮,不曾沾染半分尘世污糟,“大庄主也很疼爱我师父,也很看重我师父。”
是啊。
若非信任看重,也不会将卧鲸庄除了航海之外的外务老早就交给年仅十八岁的杨远心。
所以,杨远心,你是真的在维护杨海生、想要洗清他身上的罪名吗?
日落西山时,杨远心才从关了一下午的屋内出来,在她身后,还有一副陌生但近日才见过的面孔——徐与青。
杨远心看着空荡的庭院,一眼望尽,她走向盘腿坐在地上吃甜瓜的杨角宿,将杨角宿身边的甜瓜开了一个递给徐与青,问杨角宿道:“刚刚是谁?”
“风雨店主。”
“她没要见我?”
“有,但听我说您在会客等了一会儿,就走了。”
杨远心起身,看向徐与青。
徐与青也默契地将视线从甜瓜上移到杨远心身上,她放下了在外的戒备,问杨远心道:“不会是怀疑我们了吧。”
杨远心摸摸杨角宿的脑袋,将徐与青带到一边,皱眉摇头:“不会。除了我的两位兄长,谁知道你和我交往密切。而且黄家的事发生时风雨店主早已隐退,如今全天下更无几人重提黄家,她上哪找到蛛丝马迹、怀疑我们。”
徐与青点点头,放心道:“等外面搜索松些,我就带人走。只是我那妹妹和宴槐序今日撞见了我,荆家嘴严不足为惧,宴槐序明哲保身已久不会干涉,就怕小醉好奇心重。”
杨远心噗嗤一笑:“你和你小妹多年不在一处生活,你却对她这般了解。”
徐与青啃了一口甜瓜,汁水从嘴角溢出,她抬起胳膊一抹,接道:“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姐妹。就算五十年不见,我也知道她的秉性。”
“嘴硬,”杨远心笑笑,“也不知道每年我路过嵩山,是谁非要我搭三大车的货物过去。你呀,就总是这幅冷厉不好说话的样子去吓唬你那几个妹妹吧!”
徐与青垂眼浅笑,眼底泛滥笑意,没有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