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顶上看下去,一座四四方方的小城被围在群山之间,只是城池落魄萧瑟,哪怕远远看去都能感受到那种荒凉与孤寂。
“没听说荨州弃城了啊。”她摇头,对眼前的景象找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
屋舍俨然,只是因为没有人居住屋檐下都开始结一层层密密实实的蛛网,晒黄发脆的窗纸捅破了也没有人更换。城中并没有出现兵荒马乱的模样,有户人家灶台上还炖着肉,只不过因为无人看管早已烧成焦炭贴在了锅底,看样子城里的百姓是因为某种突发的情况才决定离开的,甚至走的很急,连家中细软和金银都没来得及带走。
“他们未必是自愿离开的。”徐非弋道,想到不久前在山溪里看到的东西,陈苓宜是止不住的恶寒。
“他们不会都……”
“有可能。”
翻过几户人家的宅院后,徐非弋和陈苓宜确认,这些人都是同一天被带走的,并且,他们没有反抗。
是什么能让一城百姓放弃抵抗“心甘情愿”被带走,除了至高无上的皇权,陈苓宜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了。
联想起徐非弋之前所说的那番话,一股幽深的鬼气忽然从陈苓宜脚底冒了出来。她跳起来站到了石板之上,总觉得自己脚下这片土地开始变得格外的烫人。
这座城的百姓恐怕都已经无人生还,那桐州呢?桐州是否还有活人?最早的时疫是从桐州传来的,从桐州到浒城不需要绕经荨州,为什么荨州的百姓也会遭逢劫难呢?
“正是因为不需要经过,才更好下手啊,你看,死了一城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徐非弋站在阴影里,屋檐投下的光把他的面貌打得模糊不清,陈苓宜远远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也不像个活人。
突然,徐非弋背后抽出两根长长的触须,绕着徐非弋的身体一圈一圈缠了上来,徐非弋自己浑然不觉。陈苓宜想呼喊提醒,但很快她的嘴又闭了起来——徐非弋的脸忽然打开,露出嵌在皮肤内密密匝匝排了无数层的尖牙。
银砂在她怀里狂叫,冲着徐非弋发出“哈”的低吼,可徐非弋仍旧是没有半分直觉,站在阴影里简直要同阴影融成一片。
陈苓宜汗毛倒竖,她小步小步的后退,可脚下坚硬的地板也开始变得古怪,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一团软肉上。她低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两只脚已经陷入了地板里。
下一瞬,徐非弋忽然出现在她眼前,两只黑洞洞的眼眶中挤满了水红的芝麻粒大小的圆形小籽,隔得过近,陈苓宜看到了那些水红芝麻粒中每一个都包着一只活动着的螺壳似的东西。
水红的芝麻粒沿着眼眶张了一圈,只要一动就往下掉。“你怎么了?”尖牙开合,徐非弋垂着头,没有眼球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陈苓宜。
“滚——”陈苓宜抄起脚就踹向了徐非弋,水红色的芝麻粒飞溅得到处都是,有一些甚至喷进了陈苓宜的嘴里。
“你怎么了?”徐非弋看着突然狂喊狂叫的陈苓宜,她怀中的银砂也跟中邪了一样跟着“嗷嗷”叫喊起来,并且徐非弋靠近,陈苓宜就疯狂地退后并开始攻击他。
先是撑开窗户的竹竿,再然后是粗长的晾衣杆,直到陈苓宜不知道从哪户人家厨房中摸出一把菜刀,徐非弋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陈苓宜忽然发疯就在自己跟她说完话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这期间她并没有离开过自己的眼睛,究竟是怎么中招的呢?
“所以现在到底是陈苓宜看到了幻觉,还是我看到的是幻觉?”徐非弋并没有就轻易下结论是陈苓宜出了问题,毕竟这座城如此诡异,万一陈苓宜看到的才是真实世界,而自己看到的其实是被伪装过的幻境呢?
陈苓宜一刀横切过来时徐非弋熟练地夺刀加将人放倒,陈苓宜还来不及哼哼就陷入了昏迷。银砂从先前的狂躁变得畏惧不已,它缩到主人身下“呜呜”直叫,声音竟有些劈叉般的颤抖。
荒凉的荨州处处透着诡异,徐非弋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一定还是清醒的,因为他始终记得要带上包袱,可如果陈苓宜看到的也是真的,那么现在的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