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其实极少喝酒,只有陪着绛尘时才会喝上几口,也都是浅尝辄止。
绛尘这次离开的久,胭脂醉虽然甘甜,却仍旧带着轻微的辛辣,对一向饮食清淡的宋霜迟来说,入口便有些不适应。
绛尘一手替他拿开酒坛,另一手去拍他的背,很是心疼的劝道:“阿迟,这酒只是看着淡,内里可烈的很。你身体不好,又不惯饮酒,尝两口就不喝了吧。”
“你不是说,胭脂醉这种酒,开封了就得喝完,不然就浪费了。”
咳嗽止后,宋霜迟抬手抹去唇角的酒液,用绛尘的话堵回去,轻笑道,“我慢慢喝。”
宋霜迟难得坚持,绛尘便不再劝,任他把酒坛拿了回去,又喝了一口,许是适应了,这次再没有咳嗽声。
绛尘放下心来,许是坐久了,腰上未好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抬眼,见宋霜迟正在喝酒,没空注意他,便悄悄换了个姿势。
“累了?”
宋霜迟放下酒坛,咽下喉中的酒,也没看他,只是垂眼道,“先别坐着了,躺会吧。”
绛尘一听这话,便知私闯蒙山这事在宋霜迟这儿是彻底过去了,忙喜滋滋的取下束发的发带和玉簪,任头发披散下来,在宋霜迟的腿上侧躺了下来。
宋霜迟不再说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随意的喝着酒,手指已习惯性的搭上他的发,轻轻的揉搓着。
“阿迟,那只白鹤,你打算怎么办?”
绛尘放松下来,想起了那只莫名其妙出现的鹤妖,有些担心,“它是妖,你总不能一直养着它吧?”
“我没打算养着他。”
宋霜迟道,“赤湖容不下妖,等找着机会,我就把他送下山去。”
不是要留在枫院就好,绛尘松了一口气:“那白鹤身上没有妖气,要送它出去倒也不难。”
他很快下了决定,“阿迟,这事你交给我,我下次出门的时候,就把那白鹤送走。”
宋霜迟不同意:“阿鹤若真由你送走,该怎么向刑堂交代?”
“我没事。”
绛尘满不在乎,“我毕竟是掌门首徒,只是一次违规,刑堂总会给几分薄面,不至于罚的太狠。”
“这可是师父亲定的规矩。”
宋霜迟冷哼道,“你是掌门首徒,更是赤湖众弟子的表率,若敢在这样的大事上坏了规矩,刑堂怎会给薄面,只会罚的更狠。”
绛尘反驳不了,只得道:“我皮糙肉厚,挨点罚也伤不了根本。再说,”他温声软语,“受罚了我还能在这多陪陪你呢,每日同你一起看书练剑,指不定灵力进境就更快呢。”
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环抱住宋霜迟的腰,一边抱怨一边撒娇,“这些年,我老是出去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事,都好久没和你在一起了。就连你捡了只白鹤,我都不知道。”他越说越委屈,“再这样下去,你是不是就什么事都不肯告诉我了?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就和尘澜师兄没什么差别了?”
“我捡到阿鹤时,他伤的很重,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便没有告诉你。他醒来后,我……”
宋霜迟顿了顿,才继续道,“我只是觉得,阿鹤的事,还是要当面告诉你。”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然后下了结论,“师兄,你在我心里,自然是与尘澜师兄不一样的。”
绛尘自然知道,他在阿迟心里,与旁人都不一样。
枫院是宋霜迟的居所。可整个赤湖,能自由进出枫院的,除了阿迟,便只有他。
可此时听宋霜迟如此说,他仍然开心欢喜,却也还带着些许酸楚。
如今,阿迟只肯唤他师兄。
他偷偷看向宋霜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脸颊上有点淡淡的红,眼里带上了雾气,唇角晶莹水润,让他的神色总算不再是那面具般的温雅客气,而是带着亲昵、欢喜与无奈。
可这样的情绪还是太浅淡,绛尘总是心疼,十几年前那个直白热烈的少年,好像只在一瞬间,就变成了如今情绪内敛的青年。
心疼过后,便是自责。
当年少年的变化,亦与他有关。
绛尘将脸埋入他的腰间,呢喃道:“阿迟,对不起。”
宋霜迟听到了,却只当做不曾听到。
有些事,一旦提起,便显得沉重。
更何况,无论是此次私闯蒙山,还是这十六年的过往,绛尘从未对不起他。
他们之间,若真要说一声对不起,也该是他。
他拿起酒坛,一口接一口的喝酒。
这些年,他喝酒极少。竟不知,原来他酒量竟如此之好。
一坛酒下肚,他却仍旧如此清醒。
可今日,却正需一场大醉。
如此,才可忘却一切。
如此,才有勇气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