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霜迟笑着抽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我日日都戴着,便是下雪也不冷,怎会怕这一点风?”
绛尘握着自己空了的手有些失落,面上却是讪讪地笑:“我一时忘了。”
他抬脚,站上了在半空中停留的佩剑,然后伸手拉了宋霜迟上去,方才问道,“阿迟,是要先去看师父吗?”
“不了。”
宋霜迟摇头,“师父既在闭关清修,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为好。”
他抬眸,看向山下的方向,笑道,“师兄,还记得我第一次来赤湖那一日吗?”
绛尘悄悄转了脚下佩剑的方向,闻言笑道:“我自然记得。”
“那是十六年前的八月十九,我听说师父回来了,急匆匆的跑去山下迎,第一次见到了你。”
“那时你才十四岁,也就这么高,明明对御剑喜欢的不得了,却不肯服软,非要一步步的爬上来,爬到没力了也不肯放弃。”
绛尘回忆着,好像又回到了初见宋霜迟的那一日。
那时他不明白师父怎么会收一个毫无根基的凡人小孩为徒,只觉得那打扮精致的小孩娇贵,所以才在那小孩提出要爬上去的时候不曾不加以阻止,甚至还有些轻视。
却不曾想,他从未见过那么倔的小孩。
后来,宋霜迟整整爬了三天,才终于爬上了枫院,也就此爬进了他的心里。
“其实我也想放弃的。”
宋霜迟也笑,“可我爬了三天,你就在旁边陪了我三天。”
没有嫌他慢,没有嘲讽他爬不上去,没有非要带他去御剑,而是耐心的陪着他慢慢爬,渴了给他递水,饿了给他拿吃的,累了便温声哄他。
便是在那三天,他认可了绛尘这个师兄。
他回头看向绛尘,笑道:“师兄,我们今日再爬一次吧。这一次,应该用不了三天。”
御剑直冲而起,往山下飞去。
绛尘扶住他的肩膀,护住他的身体,笑道:“好。”
“那我们就再爬一次。”
十六年过去,山下好像没什么变化,只是守山的兄弟换了模样。
宋霜迟与绛尘刚从剑上下来站稳,守山的兄弟就殷勤的看向绛尘:“绛师兄,又……”他话说到一半,对一旁的宋霜迟有些好奇,思索了一会后,不太确定的招呼道,“宋师兄?”
“尘淮。”
绛尘回应道,“我只是陪阿迟出来走走。”
“好的,绛师兄。”
尘淮应了,很快收回了视线,重新守着山下的结界,却还是趁着绛尘不注意时,偷偷的打量着宋霜迟。
宋霜迟并不介意。
他身为凡人,却偏偏被赤湖掌门收为弟子,在赤湖呆了十六年,却独守枫院,极少出门。
整个赤湖,认识他的弟子都屈指可数。
既然不曾见过,对他有好奇之心,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他只是如十六年前一般,一步一阶梯,慢慢的往上爬。
只是,明明过了十六年,他早已长大成人,这上山的阶梯却好像比十四岁那年更难爬。
不过才一炷香的时辰,宋霜迟便觉得自己胸口不太舒服,有些闷闷的疼,可绛尘尚在一旁,面上便不曾表现出来,只是放缓了脚步。
绛尘便在这个瞬间,执起他的手。
温暖的灵力自交握的双手源源不断的传入宋霜迟的体内,胸口的疼痛慢慢减轻,然后消失。
宋霜迟垂眸看着绛尘的手,心中情绪翻涌,最后却只是把手回握了过去,并未改变心中的决定。
有绛尘的灵力相护,宋霜迟爬山变得轻松许多,不再感到疲累,甚至还有空与绛尘说些闲话,唇角的笑容闲适又纯粹,氛围随意又轻松。
等再次回到枫院时,已是月上中天。
头顶一轮满月,皎洁的月色洒满了整个庭院。
宋霜迟搬了古琴放在琴凳上,又点了熏香,方才笑着看向绛尘:“师兄,你想听什么?”
“阿迟,你知道我不懂琴曲的。”
绛尘挠挠头有些为难,“但你弹得都好听,我都爱听。”说到这儿,他吸了吸鼻子,疑惑道,“阿迟,你新换的这熏香,味道怎么有些奇怪?”
“今日中秋佳节,有师兄相伴,自是良辰美景。”
宋霜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着说,“如此,便弹一曲《良宵引》吧。”
他抬手拨弦,清新恬静的古琴声便响了起来。
绛尘安静的坐在一边听琴,神情专注的看着宋霜迟。
一曲终,他立刻捧起场来,一边鼓掌一边道:“阿迟弹的真好听,再弹一首吧。”
“好。”
宋霜迟说,“可总不能是我一直弹琴吧?”
“当然不是。”
绛尘笑着抽出自己的佩剑,“还是从前那样,你弹琴,我舞剑。”
宋霜迟垂眸,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丸,伸出手去:“师兄,你把这个吃了。”
绛尘下意识的接过就往嘴里放,却在闻到那药丸的味道时察觉到了不对,却仍是吃了下去,方才问道:“阿迟,怎么突然想起要封住我的灵力了?”
宋霜迟不答,指尖琴音再响,淙淙铮铮,却是一曲《流水》。
绛尘挽剑,配合着琴音起舞,剑术行云流水,泉鸣山涧,再转为蛟龙怒吼,激情澎湃,惊心动魄处万壑争流,倏忽轻舟已过,流水潺潺。
剑到最后,绛尘却有些力不从心。
绛尘心知,是那熏香有问题。可纵然灵力被封,他依然可以把体内吸入的熏香逼出,这熏香对他基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他收起剑,疑惑的看向宋霜迟:“阿迟,你这是要做什么?”
宋霜迟说:“我想让你昏迷两天。”
绛尘实在是不明白:“为何?”
“师兄。”
宋霜迟并未回答,只是看着他道,“这迷香我吸多了不好。”
绛尘听懂了他的意思,放弃了逼出体内迷香的想法,任身上的力气一分分流失,只追问道:“阿迟,你要做什么?”
宋霜迟走到绛尘身旁坐下,垂眸道:“等你醒来,就知道了。”
宋霜迟不肯说,绛尘便也不再追问,只是等着吸够了能让自己昏迷两日的迷香的量后,用尽最后一分力气,熄灭了那仍旧燃着的迷香,方才放心的晕了过去。
宋霜迟凝视着绛尘的脸许久,方才轻声道:“师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