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停,到底还是没有说更多的内情。
不是他不信任宋霜迟,实在是其中内情事涉妖族安危,干系重大,他无权透露。
“那你该回家了。”
宋霜迟也没再追问,垂眸道,“你一入赤湖,便三月未归。慕楠妖尊若是误会了,打上赤湖,便又是一场仙妖之战。”
仙妖两族平静了这么多年,实在不该再起战火。
“阿爹不会再入赤湖的。”
阿鹤急道,“阿爹若肯再入赤湖,我何至于私闯天堑峰?”他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太过激动,顿了顿又道,“我离开赤湖之时,就已传信给阿爹,阿爹此刻也该收到了。”
“那你也该回去了。”
宋霜迟说,“阿鹤,我亦有我的事。”
“你有什么事?”
阿鹤不愿离开,眸光熠熠的追问,“我可以同你一起。”
“我们不同路。”
宋霜迟摇头,“阿鹤,他日若有缘,你我自当再相见。”
这已是明晃晃的赶人了。
阿鹤没法再装作听不懂,只得告辞道:“那我先回去了。”
打发走了阿鹤,宋霜迟便一个人漫无目的的继续往前走。
其实他骗了阿鹤,他并没有什么事。
他固守赤湖十六年,人间的回忆已然记不清晰。
有师兄带回来的照影珠,他对赤湖外的山水人事也并没那么好奇。
陡然下了山,他其实并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他只是,不愿再牵扯旁人。
只是走着走着,他便觉得胸口越来越疼,疼到都几乎站立不稳,不得不在路边坐下来休息。
他自嘲的笑了笑,从前在枫院时有汇聚灵气的阵法护着,便是昨日爬山时也有师兄输送灵力,倒是让他忘了,他如今的身体是多么虚弱,虚弱到随时都会走向死亡。
山下灵气稀薄,或许要不了蓝溪长老所说的三个月,他便会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师兄一定很难过吧?
宋霜迟回头,看向赤湖的方向。
只是睡了一觉,便是与精心呵护十六年的师弟的诀别。
师兄一定会后悔、伤心、愤恨、不甘……
一想到这儿,宋霜迟就心内绞痛。
他不愿这么做,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师兄不会允许他离开,他也无法与清醒的师兄诀别。
这样做,至少师兄不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走向死亡,也不用再年复一年的为着一个不曾存在的希望而去蒙山拼的遍体鳞伤,更不用抱着一个残破的术法一次次的试验,再一次次的失望。
不曾亲眼见到,师兄便可以欺骗自己,假装他的师弟依旧好好的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
自初见那日起,他们整整认识了十六年。
十六年很长,长到他们一路相识、相知、相……相伴……
可仙途漫漫,师兄的未来,更长。
过去的回忆是多么美好,可过去,也只是过去。
而时光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宋霜迟想,纵然一时痛苦,可漫长的时光里,他的师兄,终将会忘记他。
或许是另一个十六年,或许是更长的时间,师兄终将会忘记过去,登上那注定坦荡的仙途,成为人人称颂的绛尘仙尊。
只是那时的师兄,他再也无法看到了。
他捂住胸口,痛的几乎要流出眼泪。
这一切,早在十年前,早在他想起自己这一生注定要短寿而亡时,便已经注定。
他只能放弃师兄,更放弃阿绛。
明明早已做了决定,可真正到了不得不离开的现在,却依然痛不欲生。
他终于失去了师兄。
也失去了阿绛。
他的阿绛。
胸口越来越疼,宋霜迟强撑着从路边起身,特意寻了个树木茂密的地方倒下。
失去意识之前,他想,他身无灵力,此地又距赤湖百里之遥,师兄应该找不到自己吧?
若真如此,他唇角绽出笑容,便是埋骨于此青山绿水中,也算是死而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