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只是魂魄不稳,只是尺素灵力不够,方才看不清晰。
宋霜迟道:“尺素仙子不用自责。”
“救不了我,并非镜湖医术不精。而是我的命早由天定,此生注定短寿而亡。”
“可绛尘不信命。”
尺素目光灼灼,“我也不信命。”
到底是年轻。
宋霜迟垂眸:“这样很好。”
绛尘花费数十年都做不到的事,想要在这短短的几个月找到办法,更是难于登天。
尺素不再提命数的事,凝眸道:“你身体不好,这里不适宜你养病。我已传信给绛尘,让他接你回赤湖修养。”
宋霜迟花费这许多心思,本就是要逃离赤湖,与绛尘告别,自然不愿再回去。
可他面上未表现出来,只道:“谢尺素仙子挂念。”
好在此刻绛尘尚在昏迷中,至少明晚才能醒来。还有一日的时间,足够他与尺素分开,去往他地了。
“你离开赤湖,独身到此,可是有什么事?”
这是私事,尺素本不该问,只是忍不住。而她真正想问的那一句,绛尘怎会没跟着你?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却最终没有问出口。
“鸟倦知还,狐死首丘。兽犹如此,况乎人?”
纵然明知这些话最后会传入师兄的耳朵里,可宋霜迟抬头,望向窗外皎洁的月色,终究还是说了实话,“赤湖再好,终究不是我的家。人这一生,总归是要落叶归根。”
月色下,眼前的青年依旧眉眼带笑,语声和缓,眼神清透淡然,仿佛说的并非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死亡,而只是一件十分平常的小事。
有那么一瞬间,连风都凝滞下来。
尺素再也问不下去。
他在准备身后事,想要埋骨于故乡。
同情、悲悯与无能为力的不甘一同涌入她的心里,好一会才道:“传信给绛尘的事,是我冒昧了。”
“无妨。”
宋霜迟道,“仙子也是为我好。”
“错了便是错了。”
尺素却不肯接受,倔强道,“从来没有什么为你好,那都是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
她一脸认真,“你觉得好,那才是好。你不觉的好,那就是不好。”
尺素说的对。
他以师兄的信任为筹码,趁其昏迷时与之诀别,其实从未考虑过师兄的感受,也是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
可他不想改。
他这一生,就只任性这一次。
“仙子睿智,是我狭隘了。”
尺素一向烦仙门的这些称呼,听了好几声后实在是不耐烦了,直言道:“别仙子仙子的喊,我听着别扭,你直接唤我尺素就好。”她瞅着宋霜迟的神色,见其不愿直呼名姓,又道,“仙门同气连枝,我入仙门比你早,你唤我一声师姐也行。”
宋霜迟从善如流:“尺素师姐。”
想问的都已问完,想确认的也已确认,尺素这才想起,院外还有一个人尚在昏迷,忙道:“我遇见你时,看到有人正在给你输灵力,还喊你的名字,应该是认识你,想要救你。可我看他施法的模样和装束,不太像是赤湖弟子。”
说到这儿,她皱眉往外一指,“你过来看看,你们可是认识?”
认识他?还不像是赤湖弟子?
宋霜迟怔了怔,赤湖之外,他只认识一个人,便是阿鹤。
可阿鹤白日不是走了吗?
他顺着尺素所指的方向往外走去,果然见院落中躺着一个人,眉眼清冷俊秀,正是阿鹤。
看来,阿鹤白日根本不曾离开,一直偷偷跟着他。
只是他没有灵力,才并未发觉。
“我们的确认识。”
“认识便好。”
尺素跟着走了过来,解释道,“先前我不知情况,便借着给他疗伤的机会,让他彻底睡上一觉,既有利于他体内灵力的恢复,也能防着他对你不利。但你放心,他明早便会醒。”
“多谢。”
“我听绛尘说,你一直待在赤湖,从未下过山。”
尺素还是不放心,语重心长的告诫,“宋师弟,山下不比师门。即使是仙门子弟,也并非全是光风霁月之人,亦有心思险恶之辈。此人你虽认识,可他毕竟不是赤湖弟子,与之相交,还是要多存几分心思才是。”
虽说阿鹤说过,旁人闻不到他身上的妖气。
可尺素是镜湖医修,既然给阿鹤疗过伤,怎么还会认为他是仙门子弟?
“他是妖族。”
宋霜迟疑惑道,“尺素师姐没发觉吗?”
仙妖两族如今虽相安无事,可多数仙门子弟仍嫉恨妖族,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族自然也是如此。所以尽管和平多年,却仍有不少龃龉。
不过镜湖医者仁心,一向对仙妖两族一视同仁。
“你说什么?他是妖?”
尺素果然没有嫌弃嫉恨,只是比他更疑惑,看着地上的阿鹤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怎么可能会是妖?他身上可一点妖气都没有。”
宋霜迟:“他是鹤妖,所以唤作阿鹤。”
见其语气不似作假,尺素绕着阿鹤看了几圈,又以灵力探查了阿鹤的全身,啧啧称奇道:“我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妖,没有妖气也就罢了,内里经脉、灵力走向竟也和我们仙门一模一样。”
她越说越兴奋,侧头看向宋霜迟时已笑了起来,“宋师弟,你既与他认识,可否向他引荐一下我?我对他有些好奇,想研究研究。”
她不笑时清艳如雪,笑起来却灼艳如花。
宋霜迟想,若是自己走后,是这样的女子陪伴在师兄身侧,他好像也能放心了。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