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落地,插在地上的剑自动在他背后回鞘,而黑袍人则无声无息的替二叔修补着灵魂,治着他身上的伤。
而云岫的手已摸上了剑柄,警惕着问:“持剑主,蒙山尊者,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琅玕果至纯至正,魔族根本无法沾染半分。”
少年只皱眉道,“云岫,你可还记得,当年在我面前说过什么?”
“我记得。”
云岫艰难的开口,“持剑主,我答应过你,若能求得薛满复生,我愿以魔族之身,行正道之事。”
“可下一次琅玕花开,还要六百年。”
云岫低下头,不甘的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曾经握着他唯一的希望,却因他一身魔气而无法沾染,“持剑主,六百年太长了。”
“六百年很长吗?”
少年轻喃了一声,像是问云岫,也像是问自己。
可是很快,少年转向了九溪,开口道:“九溪,琅玕果本可保他一世安稳、百岁无忧,可今日变故,他本就破碎的魂魄散了大半,纵有琅玕果护身,怕是也活不过三十。”
九溪只是闭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仿若不曾听到少年的话。
少年又问:“以你半生灵力,用你一世仙缘,换这枚琅玕果早出世五百年,得到今日结果,值吗?”
半生灵力,一世仙缘,那时的宋霜迟不懂,为了让他活下来,九溪仙尊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如今的宋霜迟懂了,可他也明白,师父所做的一切,从来就不是为了他。
毕竟,云岫前几日提的那个无魂亦可活的法子,十六年前就提过。
“没什么值不值的。”
那日的九溪终于睁开眼,随意的语气里是一种失望太久的心灰意冷,“找不到师兄,灵力于我何用,仙缘于我何干?”
少年沉默下来,片刻后再看向云岫,告诫道:“这枚琅玕果是九溪以半生灵力和一世仙缘所求,他若不愿,谁也夺不走。”
“别再打琅玕果的主意了。”少年的眼里含着悲悯,“再等六百年吧。”
六百年太长,而云岫不愿再等。
“我愿与九溪仙尊做一个交易,请持剑主见证。”
云岫转身看向九溪,眼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然,伸手指向宋霜迟,“九溪仙尊,你求这枚琅玕果,为的是护他一世平安。可依持剑主方才所言,他活不过三十。”
“云岫愿舍去半身魔力,以半颗魔心助他成魔,从此我们一心两命,一生俱生,一亡俱亡,共享千秋万寿。”
他朝着九溪半跪下去,眼里闪着灼热的光,“只求仙尊将琅玕果赠与薛满。”
一生俱生,一亡俱亡。
他舍去的何止是半身魔力半颗魔心,更是将生死完全交到了旁人手上。
少年看向九溪身后的黑袍人:“小元,可行吗?”
黑袍人停了手,思索了一阵,回答道:“云岫与诸魔不同,生死与执念无关,虽自罪恶而生,亦学会了喜怒哀乐,懂得了爱恨情仇,虽属魔族,可与仙妖并无不同。”
说到这儿,他垂头看向坐在地上疗伤的九溪,下了结论,“若九溪愿意,自然可行。”
九溪只是冷笑着拒绝:“我不愿意。”
“为何?”
云岫看着他染成红色的衣裳实在不懂,“你不是宁死都要救他吗?”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挺着这样的伤势,硬生生的挡了自己一天。
宋霜迟也想问一句为何,可他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二叔。
九溪只是置之不理。
而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不是要带他见你师兄吗?”
黑袍人低声劝他,“只要活着,是人是魔不重要。”
“重要。”
九溪摇着头,眉眼如冰,语气斩钉截铁的像一把利刃插入人的心脏,“宋霜迟是人,才有活着的必要。”
言外之意,宋霜迟若不再是人,也就不必活着了。
宋霜迟终于明白,哪怕二叔肯拼了命救他,也依旧从未在意过他。
他想质问想怒吼想嚎啕大哭,可他的身体被禁锢住,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云岫被震住,好半天才道:“与你相比,我都算不上是魔了。”
他顿了顿又道,“薛满若知道你变成如今模样,怕是要失望的。”
九溪半分眼神都没给,只是挣扎着站起身来,朝着少年道:“持剑主,今日之事,烦劳了。”
“我来时,见你欲行同归于尽之事。”
少年问,“九溪,你放弃了吗?”
而九溪只仰着头,看向那座焦黑的山,回答了四个字。
“唯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