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的清晨里,连鸟雀都不屑于出来多叫几声,但深宫处却始终有人低声啜泣。
殿里点着不少烛火,一口楠木棺居于正中正前,底下齐刷刷跪了不少人,外头飘扬着素白的缟布。
短短几日内,皇帝驾崩太子薨,庆安这年号不过走了几年便只能在史书上寻些痕迹。
该动荡,前朝该动荡,该有人蠢蠢欲动。
但总有些事是特例,先帝筑基不稳,贵妃母家的势力平日里便极其显赫。
可这族偏偏不屑这时出头,或是说逆权,你说位高权重地安稳惯了,出来招摇做什么?
有人抬举六殿下沈无了,容貌清质,才思卓然,六艺样样精通,哪里不配做储君了呢?
嗐!此事终于算成了!
不不不,成不了,就这么个关键时候,有人搬出了先帝的绝笔圣旨,其念贵妃管理后宫有功,又爱其体贴、蕙质兰心,居然将这玉玺暂且交予贵妃了!
荒唐极了,可这帝王家最不缺荒唐之事。
“此事到这儿才算快要成,若将近来的外商骚乱一事压下去了,内安、外安,这储君之位还愁定不下来吗?”
啪——!
秋君娘子一拍惊堂木,示意今日的书算是讲完了。
底下众客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忙喝彩叫好。
声势极大,看来今日的胜负又稳了。
秋君娘子笑意盈盈地向台下抱拳,还不忘侧身向帷幕后的说书先生拱拱手,客气道:“承让!承让!”
民间爱茶后闲谈,日子仿佛还是那么平静地过着,平静地过好歹是在往前走。
相比之下,宫里好似被人点了穴位般动弹不得,足足迟缓了月余才将所有事都推回正轨。
“真不想坐高台?”和微靠着梨花椅,抱臂看向沈无。
沈无摇头:“不坐,坐不了。”
有冒了绿的叶子打着旋飘落下来,正巧落在两人间的石桌上。
和微伸手拈起它,随意拨弄着,调侃道:“当初能装病弱骗过所有人的眼,偷偷溜出来查案子,还能悄无声息地计划怎么跟…布下计划捉他归案。”
一段话模糊地盖过了人名,两人却心知肚明。
和微:“三人议事时根据他一个细节就能猜到那红绿龙头有问题,模仿字迹跟真的似的,哭丧也有模有样,我倒没看出你有哪儿坐不了。”
她说罢,沈无只是微微倾身看着她,眼里渐渐笑意满。
和微:“怎么,你笑什么?”
沈无从她手心里捻起那片叶子,“在你心里我莫不是一个瞒天过海的蒙面大侠。”
和微把叶子又夺了回来,“得了吧——不是说今日要跟我好好说说那日在大殿里你怎么认出我的么?”
沈无两指勾了勾,似乎偏要从她手里拿走那片被揉得发软的叶子。
他尾音轻扬:“猜猜。”
“懒的。”和微朝天上看了一眼,把叶子塞进他手心,起身要走,“我去帮容娘娘打下手,你倒是清净,留我们娘娘一个人夜里悔恨。”
“诶,”沈无忙起身抓住她的手腕,“你还说今日要给我大展厨艺呢,菜呢?怎么没见一道?”
和微:“我敢做你敢吃吗?”
“有何不敢?我喜闻乐见。”沈无说着,忽然抬手吻了下手中的什么东西,又把这东西快速抵在和微唇上。
和微身形一怔,只觉唇处柔软又温热,还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味。
等她反应过来时,沈无早已后退几步与她拉开距离,偏头示意她先走。
和微手里还握着那片留有余温的软叶,心道:装,要见人了又变得人模狗样。
腹诽归腹诽,眼下这里的一切虽说都是容娘娘的地盘,但所有事未落定,和微也不想跟沈无再掀起什么风波,省得半盏茶楼里那些人借机夸夸其谈,也省得花榆几人日日旁敲侧击个没完。
容娘娘虽说只是暂代君位,但史书上女子执政的例子还是少,免不了有人说三道四。
她不在乎,不代表这事没有。
“本宫那日就该按着沈无的脖子,让他写传位给自己,唉,本宫这耳朵天天听那些闲言碎语听得都要起茧子了,还有这手、这脖子,活了半辈子没这么酸过。”
花榆跟皎皎一左一右地侍奉她,听着也点头说“是”。
花榆:“娘娘,我觉得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
容娘娘抬了头,“什么?”
花榆:“您说当初帮我们是因为宁妃,搞了这么大一出,也替宁妃娘娘报仇了,还替沈无接了烂摊子,简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小女子实在佩服。”
本来看外商骚乱的折子便心烦,说到这事容娘娘更是一拍案,“本宫当时就该早下手,还有你们什么事儿啊,也不至于现在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