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视野渐渐清晰。他先是看到了自己死握着围栏的手，又看到了掉到一楼摔成两节的扫把。

如果，如果，他是那把扫把的话，他现在就感受不到痛苦了。

狗蛋松开了手，把自己交给了天空。

玻璃的破碎声袭来，狗蛋的腰被湿漉漉的东西缠绕住了。

“狗蛋！?”

着急中带着哭腔的声音让他一下睁开了眼睛，小白扒着窗户边缘，用鱼尾死死地缠绕着他。

狗蛋低下了头，用手拔着银色鱼尾上的玻璃片，“md，真笨，这样会很疼的……”

“怎么了！?”

“521号突然跳出窗户了！”

破碎的窗户内，同事越聚越多。

狗蛋被小白拉回了窗内，他低着头穿过人群，再次走向天台，“对不起，刚才脚滑了……”

一双手扣住了他的肩，“狗蛋，你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吧。”

狗蛋拍开了小明的手，“我的工作还没……”

小明不由分说地把他推向了大门，“去休息，立刻，马上！”

狗蛋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阳光下，他第一次这么早出来。

以前，他站在室内，一次次地幻想能这个点下班，可现在他真的出来了，却不知道要干什么。

他在老鼠满地跑的巷子里晃悠着，家家传来了饭香和餐具碰撞的声音，还有孩子们天真的笑声和大人们关怀的声音。

发黄的窗户内，一个孩子不小心打翻了盘子，盘子中的饼干掉到了地上，沾满了灰尘，孩子揪住衣角，嚎啕大哭起开。

母亲连忙跑了过来，把地上的饼干放入自己的盘子里。她捂住了孩子的眼睛，柔声道：“妈妈要变魔术了！”孩子睁开眼的一瞬间，母亲把烤盘里新的饼干放入了孩子盘中。孩子的眼上挂着泪珠，但是笑了，“妈妈好厉害！”

狗蛋看入了迷，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

“喂！干什么呢！”

一个警察拿着警棍朝他走来，似把他当成了偷窥狂。

待警察看清他身上的制服时，警察放下了警棍， “饲养员啊，来这巡逻的?”

“嗯……”

“你天黑时可别去隔壁的巷子，昨天有一个醉鬼倒在了那个巷子里，今天早上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老鼠啃食了一半了……最近真的是粮食紧缺，连老鼠都开始啃人了。”

“好……多谢提醒。”

警察刚转身，狗蛋就朝隔壁巷子走去。

他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闭上了双眼。

“吱吱吱……”

狗蛋被浓烈的血腥味和小碎步的声音吵醒了。

东方刚刚冒出一丝白，高楼上的灯还在闪烁着。

一个满身酒气，穿着华丽的大叔倒在了狗蛋旁边，他的身上爬满了老鼠，暗红浓稠的血顺着地上的裂缝汩汩流淌着。

狗朝那一堆老鼠走去，撸起袖子把手插到了老鼠堆中。

终于，有一直老鼠注意到了他，它的尖牙朝狗蛋的胳膊狠狠咬下。

好似是狗蛋的骨头硌到了它的牙，它吱吱叫了几声，用爪子不拉了一下狗蛋的胳膊，扭头继续去啃可怜的大叔。

狗蛋看着大叔爬上了苍蝇的眼睛，掏出了小刀，“md，我真羡慕你……”他仰起脖子，那着刀往脖子上刺去。

哗啦啦，下水道的盖子被水顶上了天，一个尾巴上挂着玻璃碎片的人鱼被巨大的水流冲到了他的脚边。

狗蛋偷偷藏起了小刀，愣愣地看着滚落到脚边的半个土豆。

“啊……狗蛋的土豆……”小白支楞起上半身，看着沾满灰尘的土豆，眼逐渐变得朦胧，“脏了……”

他的手松开了，小刀掉到了地上。

“你……又来送土豆！?”狗蛋抱住了肩头，向后退了几步，被身后的尸体绊倒，跌坐到了地上，呆呆得看着眼前这个善良得不像是这个世界的生物。

狗蛋低下头看着布满血污和泥巴的地面和与之格格不入的淡黄土豆，突然小白的银发渐渐步入视野，他垂下肩头的黑发盖在了那无瑕的银发上，就像污泥污染土豆似的覆盖着银发。

他呼吸变得急促，脚蹬着地面向后退去，他不想可那银发却紧跟不舍。

狗蛋的后背重重地靠在了墙上，看着渐渐靠近的银发，全身发抖。要被污染了，他要把纯洁的白色污染了。

他拼命往后退，好似要把墙拱出个洞来，“md，别过来了！！我tmd脏啊！”

“狗蛋，是我呀……我觉得狗蛋很干净！”

人鱼的声音让狗蛋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贴着墙滑到了地上，“笨蛋，不是那种脏……”

他知道单纯的人鱼理解不了他的话，但这跨服聊天还是让他冷静了不少，狗蛋火药味满满的话里第一次带上了颤抖，“你tmd为什么对我这种冷漠的人这么好……”

“冷漠?”小白疯狂地摇着头，银色的视网膜内圈着狗蛋，“狗蛋你不会电我，不会抽我，还会给我吃的，我想让狗蛋长命百岁，一生当我的饲养员。”

笨鱼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把刽子手当成了自己的神明。

狗蛋不忍心把真像告诉单纯的笨鱼。他现在只觉得他真傻，明明有一条笨鱼渴求着他，他却屡次想放弃生命。

小白的目光锁定到了小刀上，“狗蛋，你……怎么会……狗蛋，这不是你啊。”

狗蛋捡起小刀，好像无痛觉地抓紧了刀片，“我本以为当上人鱼饲养员就能好好生活了，没想到……”

“那就去当人鱼厨师！！”

笨鱼理所当然地喊出了不知轻重的话。

狗蛋没有笑小白的不知天高地厚，他抱住了为他哭得梨花带雨的小白，认真承诺道：“我答应你，我不会死的。我会当上人鱼厨师的。”

小白说的对，这不是他。姐姐要是知道了他现在的想法，不知道要奖励自己多少个大耳瓜子呢。

他抬起了头，看向了隐没在雾霭中的高楼。

他被姐姐养育过，他被一个储备粮好好关心着，他被一个储备粮需要着，他好不容易当上了人鱼饲养员……他凭什么去死，md,要死的人不是他！

不就是被判了死刑吗?别人想让他死，他偏不死。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他一定要把那个让他替罪的人揪出来。

狗蛋抱着小白的的胳膊微微收紧，像一只护食的猫，“哪有食物为食客哭的啊。小白，你说，你这样善良到傻乎乎的存在，怎么在世界上活下去啊。”

“狗蛋是我的饲养员啊。”

狗蛋的心一紧，他不该说出这句活的，“活下去”确实不是饲养室里的人鱼该考虑的事情。

他垂眸，捂住了小白湿漉漉的眼睛，“别哭了，我给你变个魔术。”

狗蛋拿起土豆，用小刀刮去了上面的尘土，松开了手。

小白眨着大眼睛看着焕然一新的土豆，狗蛋当着他的面，一口一口吃掉了土豆。

他咽下最后一口土豆时，小白终于笑了，“狗蛋你好厉害！”

狗蛋俯下身，撇去了小白脸上的泪痕，“md，我知道。”

他要活下去，与这条烂命死磕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