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泪水滴在了凹凸不平的地上，很快汇聚成了一小汪水。
“我爱他”
“？？？”
“他在别人看来可能是那种一丝不苟，坏脾气，可能偶尔还会欺负人的混蛋。可是，他从来不会对我这样。没有人会对我这样。”
暴风雨前的大风吹开了高中校园的铁门，把小红正在画的人鱼手稿吹上了天空。
“啊——”红发少年抱起旁边的一打资料，跑下山坡去追逐那画了一般的手稿。
就在手稿要被卷上天空时，一双印着他们学校校徽的皮鞋踩住了手稿。
“谢谢——”小红还没来得及高兴，心就沉到了肚子里。
他面前的是那个校园恶霸——小明。
小红虽然因为书呆子的属性，被大大小小的霸凌者用言语欺负了个遍。
虽然小红有时会陷进这些恶语中，但大多数时候，小红就当他们的话是耳旁风，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人鱼研究中。他知道有他身后那个实力恐怖的家族在，他们不会对他动手的。
可面前这个boss级别的恶霸可不同。
小红亲眼看见这个叫小明的恶霸把他同桌的头磕出了血。
那天前，小红根本不认识小明这个人，他太过平常，融入到了背景中，让人察觉不到。
那是个平常的下午，大家吃完午饭，在温暖的阳光中昏昏欲睡，等待下午上课铃的响起。
小红刚从图书馆发现一本关于银尾人鱼的研究手册，他刚翻开第一页，彩色印刷的插图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同桌杰姆拿着他的书，用夸张的强调朗诵着，“银尾人鱼，其血肉可延年益寿……怎么，”同桌用书脊捅了捅他的肩膀，“你这小身板想去饲养人鱼？你就承认吧，看看人家杰克都承认了，你这样的人就是为了去那里刷履历的！”
趴在前面的杰克本来在愁眉苦脸地摆弄一支没有叶子的玫瑰，听到后，回过头来，毫不掩饰地给了他同桌一个大大的白眼。
“还给我！”
小红去抢那本书，却扑了个空，额头撞到了后面的桌子上。
他捂着肿胀的额头，看着同桌，“我喜欢这份工作！”
“你这种书呆子可能会被人鱼弄死！”
“无所谓！我喜欢这份工作！快还给我。”
“你还给他吧。”
第三个声音插入到了他们的争吵中。
同桌回头看向了说话的人，噗嗤一声笑了，“哈，小明。我这是为了小红好，要不然他会和你那个笨蛋母亲一样，为了追一条人鱼，跑到贫民的巷子里和人鱼打得两败俱伤，最后变成一摊烂肉和人鱼混在一起，被贫民分食了。”
小明？小红怎么说这名字这么熟悉呢，眼前这个叫小明的男声，不就是他崇拜已久的任意饲养员李华女士的儿子吗？
李华女士当年在一条人鱼身上发现了能让一小部分植物存活的细胞。可那条人鱼似乎察觉到了自己命不久矣，逃出了人鱼饲养室。和儿子正在逛街的李华女士得知了消息，她为了人类活下去的希望，撇下了儿子，赌上性命去追那条人鱼。
没带任何武器的她赤手空拳拦下了人鱼，饿得什么都能吃下的贫民涌向了人鱼。李华女士为了不让人鱼被完全吃掉，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人鱼面前。
李华女士和人鱼都流着血，身受重伤，饥饿到头脑发昏的人们根本分不清是哪种肉了。
据说，那个时刻，他年幼的儿子赶到了巷子中，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妈妈”隔着好几个巷子都能听见。
小红第一次反抗了同桌。
他站了起来，一把推开了同桌，挡在小明面前。“要不是李华女士，人类就不可能研发出可以让大多数人吃上的压缩饼干！”
杰姆扶着桌子，睁大眼睛看向小红，似是不敢相信平日里逆来顺受的小白兔竟然敢反抗自己，顿时恼羞成怒，“你……你就是个满脑子人鱼的疯子！你和李华一样疯疯癫癫的，下场迟早也和那女人一样！”
砰！
小明跨过桌子，按着杰姆的脖子把杰姆狠狠砸到了刚才他额头碰到的卓子上。
小明一拳又一拳地朝杰姆脸上砸去。
教室里乱成了一团，女生们尖叫着跑了出去，男生们直呼WC，绕着他们围城了一个圈，班委们直奔老师办公室。
小红看着杰姆滴在地板上的血，吓得忘记了后退。
“给你”一本沾着血，黏糊糊书落到了他的手中。
他看着发丝凌乱的小明，手吓得脱力，扔掉了那本书。
老师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教室里，“小明！！！”
小明看了一眼血水中的书，又看了一眼他，自首般朝老师走去。
从那以后，他就躲着小明，生怕接下来开瓢的就是自己。
可惜冤家路窄，这人现在偏偏踩在他的手稿上。
“给你。”
和那天一样，小明拿着手稿，递向他。
门外，传来了杰姆和伙伴的嬉闹声。
小红慌了神，一把抓过手稿打算躲开杰姆和这个把杰姆脑袋磕出血的恶霸。
小明坐了下来，拍了拍地面，“你继续画吧，我在这儿他不敢过来。”
小红抱着双膝隔着几米远坐了下来，“你不觉得我很颠吗？”
“怎么会呢，我妈妈也这样。”
一听到有人不讨厌自己，小红放心地展开了手稿，没忍住开始分享人鱼知识。
毕竟，这是他有记忆来，第一个不排斥他沉溺人鱼研究的人，“小明，你知道吗？人鱼他们同时拥有两个性别，会在生育时分泌过多的雌性或雄性激素，分化成一种性别，这很奇妙，对吧？还有……”
小红立刻闭了嘴，他突然像到其他人说小明很讨厌人鱼，还极端地上关于人鱼的任何一门课。
他不会惹恼了这个恶霸吧？
“继续。”“恶霸”托着腮笑着看着他，好像听入了迷。
小红放下了心，恨不得把自己这几十年来读到的知识全都分享给小明。
从那以后，每天他都不用东藏西躲地看书了。
在阳光下，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看书，这种感觉真好……
好日子总是短暂的，毕业填工作去向的时候，他惊讶地看见小明志愿表上的“人鱼饲养员”，“小明，你终于喜欢人鱼了！”
“并不喜欢。”小明把一根头发放到了原本的站位， 看着小红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他并不喜欢人鱼，他喜欢我。
小红的脸倏地变得和头发一样红了。“我会让你喜欢上的。”
不明所以的杰姆转过了头，“小红，别费力气了，他这辈子不可能喜欢人鱼的。”
……
“没办法，我知道我的爱会害得他被我们家族除掉，可我就是爱他，和热爱这份工作一样戒不掉。但我尽量疏远他了……我……”
狗蛋看着嚎啕大哭的小红，眼圈莫名酸了起来。
“小红，既然你这么爱他，就不tmd要死在这里。”
他的话奏效了，小红颤抖的肩慢慢平复下来。
“听着，小红，一月四号有场拍卖会，小明会来救我们……”
黑暗的地下，狗蛋根本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大门再次被打开时，他才意识到时间到了。
小红警惕地抬起了头，狗蛋配合地闭上了嘴。
几只章鱼走了过来，把他们放入装满玫瑰的木盒中。
盒子盖再次打开时，耀眼的黄色灯光照得狗蛋几乎睁不开眼睛。
他被一条腕足粗暴地挑了出来，踉跄地走到了台中，和小红，那个失去胳膊的女孩并列站好。
台下人声鼎沸，狗蛋一眼去就瞥见了那显眼的银色头发。
小白学着周围人的坐姿，挺直腰板坐在小明的身旁，俨然像是一个参加过好几次拍卖会的富商。
小明快速地拍下了小红和小女孩，狗蛋暗暗松了一口气。
突然，一个腕足把他拍出了队伍，“一百个亿。”
章鱼的起报价让台下鸦雀无声，几千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章鱼，不仅是台下，狗蛋也瞪着章鱼。
一百个亿。这是普通饲养员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数字。
这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不想让他被卖出去。
章鱼拿着话筒干声笑了笑，“女士们，先生们。我知道你们拿不下他，除非你们有银尾人鱼的眼睛这样的无价之宝，才能凑到这个天文数字。我们来看下一件商品……”
要不是衣服宽大，小白的炸起的背鳍几乎要撑破衣服了。
狗蛋冲着小明小白摇了摇头，用头瞥了瞥小红和小女孩的方向。
章鱼依旧拿着话筒喋喋不休地说着，可狗蛋觉得自己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台上的人一个个消失，台下的人也陆续离场。
小红朝狗蛋疯狂眨着眼，被章鱼用腕足赶下了台。
［去吧。带着小女孩去找小明。］狗蛋挤出了一抹微笑，朝小红对着口型。
突然，小白的血味灌满了他的整个鼻腔。
狗蛋焦急地朝台下看去，却没有看见小白的身影，只看见小明朝他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小白怎么了？
就在狗蛋瞎猜小明动作的含义时。
一个声音，仿佛从海底升起的泡泡，升到海面炸开，掀起了层层涟漪。
“现在还能买卖吗？”
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人拿着一个小罐子走上了台。
他把小罐子交给章鱼，“你可以去验验货，我能看看我的货吗？”
“可……可以！”章鱼拿着罐子的手在颤抖。
一颗有着银色虹膜的眼珠水母般在罐子里上下浮动。
这可是能让人延长寿命的银尾人鱼之眼啊！
台下喧闹起来，摄像机的咔咔声和闪光灯交相辉映。
年轻人低头，闪着珠光色的银发倾泻而下，为他隔绝住了外界的喧闹。
小白的头发很不自然地从脸的一侧垂了下来。可每一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主持人手里那小小的罐子上，没人在意小白诡异的发型。
狗蛋绑在一起的双手的了帕金森般掀起了小白右脸的头发。
银色的睫毛紧紧地上下合着，好像生怕露出后面的血洞吓到他似的。
“笨鱼，你tmd有脑子吗？”
小白露齿笑了，摸向了自己的后腰，“狗蛋才笨呢，一只眼换一颗肾，这买卖不亏！”
狗蛋抱住了学商人口气说话的笨鱼。
正常的动物会非常重视自己的身体，这是他们在自然界中的立身之本。
可是啊。
为了挽留人鱼，一个人剖出了自己的肾脏。
为了买下人类，一条鱼挖出了自己的眼睛。
一人一鱼在变残疾的赛道上加速奔跑。
小白，我们大概是世上最蠢的残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