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纲这才全盘托出,原来这个张河在回京时基本上都是自己住在驿站里,似乎是为了避嫌,他并不想与张济这个位高权重的远房亲戚有过多的交集。
而且更有意思的事,有一次,张河的昔日同窗邀他小酌几杯。本来那位同窗是为了联络一下关系,但那天张河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很差,一直在给自己灌酒,最后还借着酒劲骂了张济,说他道貌岸然,阳奉阴违之类的话,还说自己受制于人,脏了手,不配当一个为民请命的父母官,一郡的郡守。
那位同窗也是个好事的,等张河第二天酒醒了之后还跑去问他是不是真的,张河一听,脸都白了,他让那位同窗赶紧收拾东西辞官回乡去躲几天,但那位同窗出了驿站后就在大街上被运石磨的马车撞死了,飞出去了老久,头也凹下去了一块,七窍流血。
张河就直接吓病过去了,在上京城没待几天就寻了个借口回了云郡。
王纲说述的故事和顾寒听到的有关张河的流言有些不一样,刚刚故事里的张河好像只是个被迫同流合污的可怜人,他有自己的操守和信仰,但被人以性命相逼;而顾寒知道的却是一个为利所动的小人,可以不顾大义,草菅人命,扣押因水患而颤沸流离的难民的救命粮。
顾寒一边想,一边看着那边被夏霁恐吓得涕水横流的元素,面色凝重,开口打断道:“王爷,我看这位尚书大人自省来自省去好似只会求情。没什么才干只是混上来的一样,不过尚书大人年纪大了,也能理解,那就回家休息去吧,至于发兵边境,兹事体大,不如在明天早朝上挑个合适的人。”
“都听梅卿的。”夏霁笑得像个昏君。
羿日早朝得知边境急报的老臣们个个炸开了锅,但兵部尚书元素今却告病在家中休养,佑大的一个兵部,现在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一个左侍郎林谦,人称尚书的小秘书。
“裕王殿下,臣有一事相问。”林谦觉得这是自己出头的好机会,终于不用跟在元素身后替他擦屁股。
夏霁坐在龙椅下方,那个位子是几位大臣一同商量后的结论,自古只有听政的太子或储君才可坐那个位子,但今上不知何时能归,所出又尚在腹中,而裕王殿下的能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现在就只等禅位的诏书。
“林大人不必多礼,您请问。”夏霁冲台下的人笑了下,彬彬有礼。
林大人也就开口问道:“回裕王殿下,你我皆知狄族与祁靖之间设有两道关卡,一是乌当关,另一个便是崔关。军报上说大军已破关入内,那破的是哪道关,军报也未曾言语,这让云京将军该如何支援,万一跑错地方,后果不堪设想。”
“林大人所言极是,只是信上确实未说是哪道关破了,”夏霁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他代为监国那么久以来,第一次给底下的大臣们黑脸看,“且孤王观信上宇迹凌乱潦草,恐是情急之下所写,故有些许猜测,虽危言等听,但孤正还是得说——怕是两关都破了。”
台下瞬间议论纷纷,顾寒甚至能看见一个老头的脸都白了。吵闹的大臣们让顾寒向夏霁投去了一个怜爱的目光,他本认为祁靖能与大元抗衡,甚至有压上一头之意,想必有其过人之处,可如今看来。这个看起来与大元的可以说是势均力敌的祁靖会胜,大概只是因为钱回会打而已。
“军情紧急,而兵部尚书无素一问三不知,身负阁老一职,然实在辜负皇兄的圣意,故于昨日与王大人商议后,免去元素兵部尚书,内阁阁老二职,但念其年迈,准许其返乡养老,”夏霁说到这儿也算是图穷匕见,又看了林谦一眼,这倒是惹来了右侍郎的余光,“孤王亏才观林大人对于边境之事牵挂于心,所提之事皆关于战局变化,所以,林大人与右侍郎在今日一同商议一个章程给孤王,就在今日。而云京将军在京中休养准备三日,待粮草先行后带兵北上,抵御狄族。”
被点到名的大臣跪下接旨,但夏霁的停顿只是因为说太多话,嗓子有些哑,等他喝完墨书从一旁奉上的茶水后继续道:“命锦衣卫指挥使钱四一同出征,汤束暂代指挥权,钱大人,孤王知晓你与狄族交过手,有些事你可以从旁提醒,还有,孤王要重启云氏一案,当年的卷宗孤王也看了,当真是证据确凿,雷厉风行,若不是云氏后人求证于孤王,孤王也不会发现那么多证据可以说是巧合中的巧合。”
当年承办此案的是如今的刑部尚书孙尚,此时面色苍白,闭着眼,在顾寒眼里没什么反应,好似早已料到今日东窗事发的景象,但顾寒世知道夏霁在先帝脸面上退了一步,将这些往张济这个死人身上堆,反正他债多不怕压。
地震一般的消息轰然砸向众人,连王纲都没忍住看了顾寒一眼,有些上了年纪且知道真相的老臣们都已经跳到了大殿的中间,跪求裕王收回成命,又有的说裕王身为皇子这么做就是不顾先皇的颜面,听信谗言,残害忠良这有损先皇的声誉。
“行啊,诸位老大人若是有异议,不妨自行去找太后讲述你们所谓的道理,只要太后点头,这件事孤王就不会强求,”这话一出,大殿上方才叫得最大声的几位赶紧闭嘴,太后余威尚在,不会有人想在这个时候惹太后不满,毕竟今上与裕王都是位孝子。
“好,诸位看来是没有别的不该有的想法,那孤王就将这件事交于……”
“王爷三思,正值多事之秋不宜徒增愁绪了。”说这话的是礼部尚书于春年,他会跳出来反对,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顾寒低笑,看向于春年:“于大人,虽言如今祁靖内外皆有虎狼,但现下也是一网打尽的好时机,庄公养祸能一举得手,除之祸患也有庄公对于时机把控,若是错过,后面会发生什么,于大人也知道,就不用末将多言。”
可于春年没接这句话,他就好像是跳出来吸引众人的注意力一样,但夏霁却明白了什么一样:“孤王将案子交给大理寺了,相信游大人会给太后一个交代。”
早朝后,顾寒没有陪夏霁在宁和殿批那堆折子,而策马出宫去了他的金吾军营,钱四已经等在那儿。他今天没有穿锦衣卫的蟒袍鸾带,而是一身布衣头发简单的用发带来起见到顾寒时抱拳行礼。
“末将钱四,见过云京将军。”
今早任命下达时,钱四的同僚都暗叹钱四的官可谓是大起大落,之前从边境调往云郡,又从云郡往上京,看着马上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没想到调命下来,又要回到那枕戈待旦的苦日子,而这其中叫的最欢的还有王纲的小儿子王祥,钱四走之前没少在他面前阴阳怪气。
但王祥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老爹和兄长竟然向裕王请命,希望将王祥调往顾寒身边做个传命官,顾寒一开始是拒绝的。
毕竟他有梅玉这个传书信又快又省事的,实在是不需要。夏霁却答应了,等王纲他们走后,夏霁才与顾寒解释,因为永宜帝式微,王纲又另投新主,他担心永宜帝会狗急跳墙,所以将王祥在这个时候扔到顾寒旁边一起出京,保其血脉且给夏霁吃了颗定心丸。
这也就导致顾寒现在看钱四旁边摇尾乞怜的王祥特别不顺眼,但王祥非常殷情走到顾寒身边,说:“梅将军,我来伺候您下马。”
顾寒冷嗤一声,自己从另一边翻身下马进了营房,留了不知所措的王祥和看笑话的钱四在外边,钱四冲王祥笑了下,也转身进了营房,而王祥旁边的马也被行止牵走了。
营房内,顾寒将桌上的冷茶倒了,自己重新烧了一壶热酒还分了钱四一杯,钱四细品了一下,称赞道:“不错,等去了北边,这酒喝了至少不会冷了。”
“喜欢就行,这是御酒,可没多少让你糟践,”顾寒自己也喝了一口,叹气道,“我现在不懂该拿那个王祥怎么办?他是他父亲王纲送给王爷的投名状,也为了保全他们王家,可是那个小子也是个走旱路的怎么弄。而且我身边的亲兵都不是什么普通人还有一个留在云郡帮王爷稳住金云轩,王祥他能做什么?”
钱四却不认为然,他用手指将桌上的温酒勾过来,给自己又满上一杯,端起杯子说:“这事好说,你将这壶酒给我,我就帮你将王祥那个山芋领走怎么样,这买卖很划算的。”
顾寒没有马上答应,因为蛊虫的事,夏霁将他的身子一直看得很重,平日里就不让他喝酒。钱四向他讨的这壶还是考虑到北上和狄族打仗会冷,这才勉强让人放了点在营里,但也没多少。
“大将军,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个道理您该明白。”钱四已经将桌上的残酒视为囊中物了,但还是苦口婆心的劝。
顾寒冲他摆手,让他拿着酒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