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超予修为平平,肉眼可见的开始着急,“是要塌了吗?我们赶紧出去躲……”
话音落下,身后陡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嗡鸣,如同挣断的弦,在筋疲力尽的最后尖锐嚎叫,即便遥远不及,也依旧震的双耳冒血。
竟是刑堂塌了。
“卡。”
头顶声音在这瞬间蓦然加剧,虚无碎片化为流光,黑暗霎时笼罩整个藏书阁——
在遥不可及的顶端,缓缓显露出一条只供一人行走的悬崖幽径,一抹浓重的色彩风雨飘摇,仅凭底下两只白色臂弯堪堪支撑,正当林超予辨认清楚准备松气的下一刻,那对小臂蓦然一松,人影在茫然中猝不及防坠落。
没料到这般结果,他赶紧转头,“接人啊……”
不等回应,黑暗中突然爆发出强烈的金光,一对与方才几乎是一模一样臂弯毫无征兆出现在半空,惊鸟归林,下落速度陡然减缓,方才那一瞬无情的抛弃如同假象,林超予怔了一怔,半晌也没吐出剩下的“裴初”两字。
黑暗中倾泻而来的余光微弱,深色瞳孔转过来时不见疲色,只冷漠俯身着周遭一切,白衣上紧随了几条新鲜的血痕,不知是刑堂挨上的还是虚无糜烂的空间所致。
祁白川落地时稳当,两臂坚如铜铁,他赶来的太过仓促,难免衣衫凌乱,但周身气度却仿佛刚削薄开刃的刀锋,无形中寒芒毕露。
“我只是……”
白衣间的呢喃微不可查,林超予屏住呼吸,在怦然的心跳中露出余光——
梅负雪双眼半阖,约莫是半空飓风的原因,发冠已经散开,此时此刻后脑微仰,半个身子都陷入乌黑的云团中,格外苍白憔悴。
但浮萍就近的河岸并不为所动。
宽松的外衣也挡不住突出的脊骨,支撑身体的那双手忽而一松,梅负雪猛地挣扎,似乎有醒来的征兆——但其实都是假象。
因为岸边重石堆砌,风雨不动,激流只是开了雷声大雨点小的玩笑,便把人心底深处的隐秘逼的吐露出来。
“我只是……”嗓音沙哑,他费劲地攀住身前的脖颈,“只是害怕……”
“……”
脊背抬高,身影终于如愿以偿埋首沉眠,祁白川半护着人,少年身形依旧居高临下,冽风将他的腰背勾勒地分外挺拔,仿佛亘古不变的冰冷金樽:
“治人。”
……
“啪。”
肩膀沉重,思绪蓦然终止。
眼前哗啦缀了不到巴掌大的东西,上面古朴精致的“林”字晃了晃,露出后面明媚的半张脸。
“你的家族令牌。”梅负雪轻声说着,倏而起身。
“……!”
他张了张嘴,杳然一瞬,迟涩道:“噢……”
回忆中面如白纸的人突然活生生站在眼前,林超予有种时间错乱的恍惚感。
“发什么呆,到地了。”
“……”
“刚刚被风吹的,”他别扭地别开视线,“我有点冷……”
尾音一消,他看见了对方身后几尺远处的一袭白衣。
祁白川静立于府邸台阶下,眸光遥遥投来,目及之处分明是一片山高水远,但瞳孔深处漆黑平淡,只有一道浓彩侧影,如同藏书阁疾风迅雨的到来,从始至终都目的明了。
旁边的慕栖犹疑地打量三人,似乎是没看出所以,满脸迷茫。
“……”
周身如芒在刺,林超予陷入沉默,在眼前的红边袖消失之际,倏而提高声音:“等一下……”
三道意味不同的视线投来。
“仙君,裴初他……”
“他走了……”梅负雪不假思索。
话一时间都卡在喉咙,身体一僵,他辗转少顷,才小声道:“您……知道啊。”
梅负雪瞥过一眼,轻飘飘说:“我看见了。”
话毕施然离去。
林超予愣在原地。
……
同一时间,千里外的涵虚宗。
“宗主。”
顾不得礼仪,弟子快步跑入殿门跪下,“宗主赎罪,一刻钟前苍梧宫弟子裴初求见,说是带来了祁师兄的传话……”
突然一顿,他看见了空荡无人的大殿。
“宗……主?”
珠帘的碰撞猝起,声音杂乱无章,殿中央突兀多出一人,察觉外人进入,紫棠色的衣摆一拂,灯火瞬熄,珠帘猝断,一股极其强劲的威压骤然席卷,弟子来不及再解释,登时仿若被掐住了喉咙,发出粗粝沙哑的痛呼。
鲜血顺着台阶滚落,琉璃珠的“啪嗒”的撞击有一瞬间停滞,中央的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一回神,收了殿中威压。
弟子终于有力气直起身。
“宗主,您……”
“情况如何?”沈无眠背过身,打断他的话。
弟子一滞,按捺住疼痛道:“前些时日,裴仙君快马加鞭带来祁师兄的消息,除此之外,巫城城门还曾掀起一阵流言蜚语。”
“……”
“据孟家守门弟子所言,当日曾有一位白衣公子现身城门,热心非常,甘愿为含冤医师作证医术,并以身试水,然后……”他说着,声音慢慢放缓,似乎是不可置信,“被诊出了喜脉。”
“……”
殿中珍藏数千古籍,沈无眠不顾一身风尘,低头随手抄起一本蓝封藏书,皱着眉开始翻阅。
过了片晌,约莫是没寻到结果,身影又是一闪,再次出现时距离殿门不过寥寥几步。
弟子顿感压力倍增。
“几时设席?”
虽是疑问,声音却带着无形的敷衍,“宗门清净多年,难得福降。”
“……”
弟子滚了两下喉结,闭声不语。
沈无眠道:“他传音为何?”
“他……祁师兄说诸如清理外修,平息动荡之类的事往后就莫要惊扰他了,有伤身体,因为……因为他要……”弟子艰涩半晌,心下一狠:
“静心养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