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倩雯又回家了。

卓倩雯很美，从小到大，她的三姑六姨，父母的亲朋好友，或是偶尔自来熟的陌生人都会忍不住走过来捏一下她粉雕玉琢的脸颊，夸她比电视上的小明星都好看。

据说上学时有不少男生为她打的头破血流，可女神只是睥睨众生微微扫了一眼就走远了。

但除了相貌，再其他的，也就没什么可夸的了，卓倩雯连初中都没念完就辍学了。

不上学了，卓倩雯烫了大波浪卷，画着浓烈的妆，穿着超短裙和八厘米高跟鞋，把酒吧，舞厅，游戏厅各种会所跑成第二个家，因为未成年开不了房，十六岁的卓倩雯把第一次给了一个三十多的西装男，拿了五百块钱，第一次有些疼，但第二次第三次更多次就理所应当起来。

卓倩雯会很久不回家，她行踪捉摸不定，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短则两三月，长则半年多，连她的父母也无法知道这活祖宗上哪里去了。但每次回来，卓母都会骂骂咧咧的扇她几巴掌，甚至有一次，卓父把卓倩雯头按在放满水的洗脸槽里，让她保证不出去鬼混，可下一次，卓倩雯还是砸烂了窗户跳窗逃跑。

而卓倩雯这次回来的原因是她再一次怀孕了，她已经不知道吃了多少避孕药，做了多少次引产。医生说她要是再流产，这辈子都恐怕不会有孩子了，还会留下诸多后遗症。

卓倩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个男人肯娶她，成年之前，她想游戏人间，还想多玩玩也就不在意，可十七岁第一次流产，十八岁甚至引了两次，十九岁天天吃避孕药，她实在是累了，看到丈夫妻子的戏码也觉得很好玩，可那些男人一说要他们负责的话就一蹦三尺远，她也见过那些男人的妻子，面色蜡黄，牵着孩子拎着菜，疲惫麻木。

卓母和卓父一起，把家里卓倩雯的房子打扫一番，结结实实上了两道锁，窗户都钉上了，把女儿锁在家里，大门都不许出，卓倩雯每天又哭又闹，甚至大半夜都歇斯底里的喊，邻居还以为他们屋里闹鬼。

孩子生下来后，一看就是个混血儿，眼珠是棕褐里带着浅绿色，五官也很特别，卓父最终给这孩子取名衍，但似乎没人在意这个名字，卓母正絮絮叨叨的边扫地边骂卓倩雯这个扫把星，而卓倩雯本人正和认识的姐妹们在手机上聊天，打听有没有新的猎物出现。

遇见Vincent是在酒吧里，姐妹们都如狼似虎的盯着这个外国男人看，在一众油腻男里，接近190的身高，立体深邃的五官，握着水晶玻璃杯的手指纤长分明，优雅斯文的姿态和礼仪，无不让他成为酒吧里的焦点，但没人敢上去搭话，毕竟他的气质太冷艳了。

卓倩雯可不怯，她放下了长发，脱了外套，主动走了过去，尽管她的英文水平还停留在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的阶段，但男人下半身总是无比诚实的领导着大脑，两人去了酒店开房，还保持了好一段时间的关系。有一天做完爱，事后抽烟时，卓倩雯在手机翻译机里输入我怀孕了，然后由机械女声播出来I’m pregnant.

就算外表如何高贵，男人嘛，你还指望他能怎么样呢，男人留下了一沓钱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是卓衍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流产，他平安的出生，有了妈妈和不久后的爸爸，尽管他从没喊过那个男人爸爸。

卓倩雯又出去鬼混了，结果被人举报piao娼，被抓进局子了。卓父卓母都没脸去领，就任女儿蹲了几天拘留所。卓倩雯回来的当天晚上，差点被打断了腿，浑身青青紫紫的。伤刚好一点，能下床走动就被卓父卓母押着嫁给了老实男人，男人已经三十二了，窝窝囊囊的这么大年纪还是个格子间小文员，长得一副唯唯诺诺的好欺负样，虽能勉强还看的过去，但在卓倩雯眼里那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卓衍还是卓母带着，卓父放出话，要是再敢出去乱搞，就把卓倩雯活活打死。于是卓倩雯消停了，但从十六岁就开始了性生活，她哪里熬的住禁欲啊，反正有比没有强，男人成了卓倩雯的临时按摩*。

两年后，卓倩雯怀孕了，第二年生了一个虚弱的小男孩儿，取名叫陆明晓。

正巧那年老实男人升职了，之前也有点积蓄，加上卓倩雯一直骂骂咧咧嫌男人房子小，于是两家的老人都资助了一点儿，男人全额买了套大一些的房子，顺便把卓衍也接了过来。

很怪异的一家人，你不能从里面感受到一点儿温情，一起吃一顿饭，饭桌上也是死一般的寂静，偶尔有陆明晓小猫一般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

卓衍越发冷漠了，不像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他几乎不说话，和屋里所有人都不说话，他的皮肤几乎是到了苍白的程度，嘴唇嫣红，高挺的鼻子衬得眼窝深邃，泛着绿色的瞳孔冷冷打量过来有些瘆人。说来不怕笑话，老实男人对于这个小不点儿的第一感觉是有点儿怕。

后来卓衍去了幼儿园，再到小学，陆明晓也长大了，这个家里才似乎有了些正常之处。

男人和陆明晓关系很好，比正常父子关系都好，两个人常常在卓衍和卓倩雯不在时玩些小游戏。男人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和儿子玩捉迷藏，猫着身子，躲在窗帘后面，陆明晓摇摇摆摆的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掀起窗帘，两只手啪的拍在男人脸上，奶声奶气的喊：“大狗爸爸。”然后男人就稀罕的亲亲儿子，满口应着：“对对对，爸爸是小明晓的大狗，汪汪。”

陆明晓一听就咯咯笑个不停，趴在男人身上不起来，小脸蛋在男人脖子上拱来拱去，叫着：“狗狗，我的大狗狗。”

男人会生出些愧疚感，家里的钱都买房子了，他每月的工资连卓倩雯一套化妆品都买不起，除去每月给卓倩雯的上供，家里日常开销都是问题，哪里还有钱养狗，连毛绒玩具都只能是生日时的特例，陆明晓那个哈士奇毛绒玩具都给小孩儿玩秃噜毛了，这孩子也是懂事，从来不嚷嚷着要玩具，太容易满足了，去超市买东西送了一个洗澡时浴缸里的橡皮小鸭子，就开心的不得了，拿着小鸭子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嘴里喊叽叽叽叽，男人就温和的笑：“那时小鸡叫，小鸭是嘎嘎嘎。”

陆明晓就伸出奶乎乎的小手拉着男人到床前坐下，陆明晓拉过哈士奇狗狗玩具开始介绍，“小哈，这是小嘎，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哦，我每天亲你们两下，爸爸每天也亲你们一下，今天是小嘎第一天来，就亲小嘎两下，小哈要乖乖哦。”然后一大一小就像智障儿童一样，一个演小狗，一个演小鸭，满屋子都是汪汪汪嘎嘎嘎的声音。

男人很欣慰，除了自己老佛爷一样的妻子，两个孩子都很好，陆明晓不用说，而卓衍虽然不说话，但除了必要的学费餐费几乎不会和他要钱，也从来不耍脾气，知道他有难处还主动放弃了学校组织自费的旅游。

某天，男人和陆明晓又在客厅玩游戏，两人笑成一团，没注意到已经到了晚上放学时间，门被推开，也不知在哪里碰上，卓倩雯和卓衍是一起回来的，瞬时，客厅里两个人就沉默了。其实和爸爸一样，陆明晓也很怕哥哥和妈妈。

卓倩雯刚去美容院保养回来，别人都是豪车，就她还要搭出租车，心情正不平顺，男人算上撞到了枪口上：“笑你妈X笑，连个包都买不起，挣那么点儿钱也好意思笑，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嫁给了你，你看看你，又穷又丑，天天倒我胃口……”

陆明晓有些难过，不知道爸爸这么好，妈妈为什么总看爸爸不顺眼，总骂他，有时还扔东西打爸爸，小团子眼泪汪汪的看爸爸，男人就吐了下舌头，做了个鬼脸逗自己的小孩儿笑，陆明晓就又开心了，一转头没成想和哥哥视线撞在一起，虽然哥哥还是一副毫无波澜的表情，但陆明晓总觉得有些东西在里面，小陆明晓朝哥哥笑了下，但卓衍下一刻就冷着脸上楼去了。

再后来，陆明晓也上小学了，和哥哥一个学校，但他不敢和哥哥一起走，有些怕他。

陆明晓矮矮的，有些肉肉，随了爸爸的长相，软软糯糯的很好欺负的样子，背着哥哥淘汰下来的旧书包，一个人慢吞吞的回家，结果被高年级的堵在□□道里借钱，陆明晓当时就吓哭了，抖成个糠筛，巍巍颤颤的拿出四块钱主动上交，高年级的顿时一副你在玩我的表情，“四块钱，就他妈四块钱。”那人作势要打陆明晓，小陆就立刻像小老鼠举起自己的小爪子护住头，觉得挺委屈，就这几块钱还是他存了一周的零花钱呢！

不过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落下来，反倒几个高年级惨叫了几声，是卓衍来了。他反手拧着带头男生的手，极为有气势的往前一推，男生因为惯性往前跌跌撞撞的趔趄了几步，哎呦哎呦几声，极为狼狈跌在了地上。

“滚”卓衍厉声一喝，几个高年级就赶紧跑了。

陆明晓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卓衍继承了他亲生父亲的体格，光是六年级就一米七多，比陆明晓高了一个头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