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大厦B座顶楼,CEO办公室。
正对飞镖靶的地方,梁觉慵懒地躺在沙发上,双腿交错,膝盖拢起,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摸索着从茶几上拾起一个软镖,不经意间将还亮着屏幕的手机撞得更远。
即便如此,免提听筒中冯凝心的大嗓门分毫不减,势如洪钟直击耳膜——
“你到底在想什么,一声不吭就这么跑了,我还是看新闻才知道你回国了,你做决定之前能不能先通知我一声?”话说到一半,冯凝心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咻咻一声,紧接着是飞镖击中靶子的声响,她顿了顿,抬高了音量,“你又开免提了是不是?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梁觉被她吵得头疼,闭上眼睛,慢悠悠地道:“我并不知道我有向经理汇报行踪的义务。”
“那保证你外甥的安全呢?他现在就爱跟在你屁股后面,可他那身体怎么经得住折腾?”
“如果你不放心,随时可以将Max领回去,”梁觉不耐烦地吸了口气,语气尖酸地反问,“需要我促成你们母子相认吗?”
“你!”冯凝心自己给自己挖了坑,顿时后悔,气势弱了不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Max是冯凝心年轻时的意外,发现怀孕时已错过可堕胎的月份,只好将孩子送去领养机构。出生后,Max又被诊断出先天性心脏病,辗转了好几个寄养家庭。
那时冯凝心正处人生低谷,无力再去抚养一个重病的孩子。这时,久未联系的表弟梁觉意外联系到她,得知她的困境后,将手下的Sense风投基金交给她打理,还将Max接到了身边。
冯凝心始终不敢与Max相认,于是梁觉只是告诉Max,他的母亲早已过世,而自己是他的一个远方表亲。
为了证明身份,他还向Max展示了他们一模一样的祖母绿尾戒。
冯凝心对梁觉心怀感激,尽管她这位天才表弟常常做出一些令人咋舌的出格操作,她也一直任劳任怨为他干着脏活累活。
可她没想到,梁觉现在居然疯到拿自己的口碑名声开玩笑。
冯凝心清楚,她这表弟虽是个天才,却对世态炎凉一窍不通。通俗来说就是,没挨过社会的毒打。
那些容忍梁觉横行霸道,甘愿对他低声下气的人,无非是因为他正风光无限。一旦稍有跌落,必将迎来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难以想象,以梁觉现在这得罪人的速度和力度,要真到了那一天,会有多少人一拥而上朝他砸石子。
“我就是没明白,之前那家新能源汽车公司到底是哪里不合你心意?业内那么看好,他们老总还专门去你家拜访,你提出要绝对控制权,人家后来也答应了。结果你把人晾那儿不理,人老总跟我说起这事儿,都委屈得不行。”
“那家公司毫无核心竞争力,红利期一过就会现原形,”梁觉冷哼一声,眉梢轻挑,眼中闪过一抹嘲讽,“不过,这倒是很符合业内的水平,毕竟他们向来对赔钱货情有独钟。”
冯凝心咄咄逼人:“那你倒是跟我说说,风华游戏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
“……”
梁觉按捏太阳穴的手指突然停滞,竟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说不出话了?”见他难得语塞,冯凝心气焰更加嚣张,“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风华游戏早就从根上烂透了,之前到处找人接盘,都知道是个烫手山芋没人愿意去,结果你倒好,主动往火坑里跳!”
梁觉伸手将手机抓起来,准备挂断,“如果你打电话来就是想说这个,那你可以——”
“等等!别挂电话!我还有正事要说。”
“原来你也知道之前说的是废话,”梁觉看了眼手机屏幕,时间显示下午两点五十五分,“你还有五分钟。”
冯凝心轻叹一声,语气变得平和,声音也随之降低:“我是想说,你既然都回国了,抽时间还是去看看梁湃。”
梁觉脸色骤变,尽管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却和平日的傲慢戏谑截然不同,流露出一股寒意透骨的森冷,“看他做什么?”
冯凝心连忙道:“你别误会。”
三年前,梁湃在狱中突发恶疾,性命垂危,有人隐姓埋名将他高价保释出去。
冯凝心私下探知,梁湃被安置在衡城一家私立医院里,并且接受了大量的试验性药物治疗。
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很久以前冯凝心就跟梁觉说过这件事,但梁觉似乎并不在意,再加上那时他们都远在美国,亲自调查存在诸多不便。
冯凝心说:“既然你现在回国了,还是应该把这事查清楚。你也不可能永远不跟他见面,他毕竟——”
梁觉深吸一口气,声音里透着狠戾:“你要是敢说‘他毕竟是你爸’,我就把Max带到那个意大利人面前,跟他说同样的话。”
“你——”冯凝心一听就慌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看看你,一说到这个就急,我都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梁觉用力攥着手机,骨节隐隐发白,听见冯凝心压低声音继续道:“其实当时梁湃病重,我偷偷叫人打听过,说最多再撑三个月,神仙来了也救不活,结果现在三年过去了还没咽气,不管背后的人是谁,肯定是下了重金在给梁湃续命,估计跟他利益牵扯很深。我就是担心,这事最后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现在时间下午三点整,风华游戏全员大群中,弹出一条艾特全员的消息——
古希腊掌管下午茶的神:[叮咚,下午茶时间到!欢迎大家前往三十七层茶歇区,有新鲜出炉的美味点心等待着你!忙碌的工作之余,别忘了犒劳自己哦!^-^]
紧随其后的是一张照片。茶歇区自助餐台上,金光闪闪的点心架一字排开,上面堆满了各种曲奇饼干和慕斯切块,让人目不暇接。
双指轻轻一滑,照片随之放大。梁觉的目光定格在角落里那一排整齐的蓝莓酸奶麦芬上,指尖不由得一滞。
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那天是梁觉十八岁生日。
他本打算在那天杀了梁湃,再结束自己的生命,正如他从十岁母亲去世后就打算的那样。
结果有人不断扰乱他的计划,他双眼赤红,将那人逼至墙角,掐住他的脖子威胁:“你再多管闲事,我让你一起陪葬。”
那人却递给他一枚蓝莓酸奶麦芬,戏称这是临时凑数的生日蛋糕。
手边没有蜡烛,蛋糕上空空如也,那人半胡诌半真心地道:因为今天不仅是成年,更是新生。
梁觉的人生从那天起才真的开始。
在那之后,他就喜欢上了蓝莓酸奶麦芬。
——准确来说,是那个人做的,蓝莓酸奶麦芬。
“喂?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喂——”
冯凝心还在听筒里叫嚷,梁觉果断挂了电话,离开了办公室。
谁知他刚乘电梯抵达三十七楼,就被一位高管截住,硬拉去和一群人见面。等他终于脱身,原本满满当当的点心架早被一扫而空。
开放式工作台旁,许非遥正趴在岛台上闭眼小憩。
今天是他调到后勤部工作的第二天。